有人说：学会欣赏好东西，那可是最养心的了。走在上海的街上，季节和时间留下的印记，让整个城市的街道，仿佛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光，闪闪地在春天花开中闪烁。

居住在上海的朋友W推荐前往坐落在上海市中心的“荣宅”（注1）看一场名叫《我曾为何物》的当代艺术展。荣宅堪称是上海最为高雅的花园洋房之一，此宅邸历史可远溯至1918年，如今由时尚品牌Prada取得使用权后，花了6年修旧如旧地将这栋建筑回复当时的灿烂面貌，人们得以在建筑细部里看到荣氏家族绵延四代的财富史。整个修复造价昂贵，彩绘玻璃全由意大利进口，为了制作地砖，意大利工匠将百年前的古砖制成模型，重新调色，手工浇筑成镶嵌图案，再将制好的瓷砖块块回填、层层压紧，锻造融合。

由波兰艺术家Goshka Macuga所策划，荣宅里汇集了Prada藏品中精选的26件艺术作品和她近期的创作，其中核心展品为一个多媒体机器人《致吃掉书卷之人子》，一个设计完美的“人造人”，由Fondazione Prada（注2）所资助的作品。这个机器人声称自己是“人类演讲的储存库”，为展览不断地侃侃而谈，其内容提出了人类各种可能的结局，并重新定义“人类”是什么样子？因为越来越多机器人与人类相似。

坐在冰冷的凳子上，仔细聆听它的演说，挥舞在空中的双手显然是没有温度的，然而时而激动，时而沉默的机器人却让我不得不思考关于孤独这一件事，尤其被荣宅里如此华丽老旧的墙包围着，机器人叙述着人类的历史与行为，来往走动的观众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掠过，或许它只是一件装置作品，我却非常认真地当它的其中一名听众。这件作品令我想起同样也是由Fondazione Prada资助的日本艺术家Mariko Mori（森万里子）（注3）的装置作品《Dream Temple》。思绪跳动在真实与虚幻之间，未来与过去之间，整件作品让人感觉游走在梦的边缘，混杂着沉沉入睡与醒来后的惆怅。

其实荣宅并不是一个最理想的艺术展览空间，它并不是专门为了艺术品展陈而设计的空间，展览作品夹杂在各个家用空间里，有时作品几乎融合了墙体，更多时候在观赏作品之时人们偶然会“走神”，被那些彩绘玻璃、壁炉、雕刻精细的木质护墙板，或是单色墙壁所吸引而忘了艺术品本身。其中在202室里的美国雕塑家Walter De Maria的作品《道林·格雷的银色画像》，其中使用了棕色的天鹅绒画框和帘子半掩着已雾化的银版，许多经过此作品的观众几乎无法察觉它的存在，因为它与室内原有的装潢无异。

展览中也有意大利艺术家Lucio Fontana的裂痕空间和Alberto Burri的裂纹，其中一个英国艺术家Rachel Whiteread的作品最为醒目，它是一个黄色的橡胶泡棉床褥倚靠在墙上，经过它的观众们轻声地说：“这就是最经典的当代艺术——不解。”我赶紧偷偷地打开册子阅读作品简介，才发现艺术家想表达的并不是床褥本身，而是它与墙狭小的“负空间”。

我们都生活在不同墙里，有些已经历了百年的历史，有一些没几年就开始崩裂，这些墙和我们的关系如同艺术作品里所表达的“负空间”，然而在这些空间里，我们经历了日常，墙聆听了我们的故事，也如同滔滔不绝演说的机器人，不断重复的言语中隐藏了久久无法散去的孤独感。

注1：

荣宅

占地二千多平方米的大宅位于上海静安区的陕西北路186号（前称西摩路），建于1899年至1910年间，最初拥有者为一个德国人，因此这座宅邸采用西式建筑结构及古典学院派的外墙装饰，到1918年，由显赫的上海企业家荣宗敬购入；荣氏乃中国近代有名白手兴家的商人，民初的上海商机处处，因此荣氏在商场几经历练后从事面粉厂及纺织厂生意而致富，其事业发展如日方中，却不忘回馈社会，因此有不错的声名。荣宗敬购入大宅后委任当时著名的设计师陈椿江进行翻新及扩建。荣氏育有7名子女，大宅正好适合大家庭居住，而宴会大厅及为不同社交需要而设的房间亦方便荣氏招待达官贵人或作商务会晤之用。直至1938年抗日战争期间，荣宗敬不得不迁离上海大宅，可惜离家不到一个月就在香港病逝，终年66岁。荣宅在战争期间并未受空袭摧毁，在1949年后大宅曾被中国经济研究所租用，2002年至2012年则为一间美国传媒公司的办公大楼，期间上海市政府将荣宅列为“优秀历史建筑”，但由于之前的使用方式都比较粗糙，在Prada取得使用权后仍需处理极其繁琐的清洁、修葺及复刻工作。

注2：

Fondazione Prada（文化艺术基金会）

Miuccia Prada与她的丈夫Patrizio Bertelli都非常热爱当代艺术。因此，他们在1993年创立了普拉达文化艺术基金会（Fondazione Prada）（由他们担任联合主席），旨在推广当代艺术展览以及其他剧院、哲学与建筑相关文化活动。2011年，Fondazione Prada文化艺术基金会位于18世纪威尼斯王后宫的威尼斯展览空间开幕。2015年5月9日，由Rem Koolhaas设计的全新米兰展馆对外开放。

注3：

Mariko Mori森万里子

1967年生于日本东京，现于纽约和伦敦工作和生活。森万里子因超前的眼界和表演艺术、媒体艺术、摄影和雕塑等领域之间灵活转换的能力而闻名。上世纪90年代普普未来主义的作品更是令她名声大噪，那些作品主要以日本动漫和网络文化现象为主题。过去几十年间，通过提出生命、死亡、宇宙和科技相关的普遍世俗的问题，森万里子的作品得以呈现更多层次，同时她能让不同文化和时代现实协同作用，甚至将理论物理和佛教哲学结合一起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