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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6/2019
【犁生活】彭敬咏/所谓农夫
作者: 彭敬咏

图/彭敬咏

马华优秀作家曾翎龙有一首诗叫〈农夫〉。里头,第二段是这么形容的:

如一首歌。以锄头起奏

以镰刀收音,以低垂稻穗叠高──

而他安坐门槛,已经

轻易不肯激动。那些高高低低

起起落落的,生命副歌

不就是摇飘如叶

荣枯。沙沙

沙沙。

诗里的农夫让人感觉是一位老前辈,或者是亲力亲为有着厚厚手茧的农夫。稻穗一般的气质,风雨而弯,但守固一生且含蓄内敛。几年前我曾在中国的小乡间骑游时,见过如诗中描述的景象。经过农村时和一名坐在门槛上的老农人对望;当时,风在我耳边,沙沙,沙沙。

现时代在马来西亚大多的所谓“农夫”,更贴切的说法,应该算是务农的商人,他们轻易不拿锄头或镰刀。一般都开着皮卡车,一到了园里,从车上跳下来,就会马上抽出一包香烟,然后很利落地对着手背敲两下。看到工人劈头第一句就是:sudah habis? (做完了吗?)我很可能就是属于这类“农夫”,但我不想把自己当商人,我希望自己可以算是务农的工程师。执着于“工程师”这个身分,说出来的原因有点可笑:我喜欢有句点的工作。我的骨子里总爱把一项项的工作当作一件件案子,希望它们有根据计划完成的一天。我幻想着务农的案子就是让每一版农作物好生好死,过程雷厉风行,按计画行事。

讽刺的是,菜园的工作实际上是周而复始且偶尔听天由命的。从开荒整地,播种,培育植物到采收;之后把作物推掉,翻种,一切工作又回到了原点。在绕这一圈之中,作业包括了浇水、施肥、喷药、除草、搭棚、修枝、牵藤等等。除此之外,因为气候潮湿和工具的长期曝晒,园里的农业器材和机械会经常损坏或故障,所以维修和维持作业也是主要农事。倘若一切顺利,作物进入采收期,现代“农夫”就要安排工人采收,清洗,装萝,出货。

这些都是计算内合乎情理的作业,一切不在计划中发生的变化将会使这些工作徒劳而毫无收益。比如这种:一场风雨将所有植物击落成一片战墟、几个月不下雨而使灌溉作物的湖水干枯浮出烂石、植物爆发了无药可解的疫病却让生人想死、害虫对农药产生了抗药情况而让人怀疑农药是否有益健康。

上了颜色的景致叫日常

这样子来诠释不免显得务农的事业难“捞”,但其实我深深的以为马来西亚的土地是肥沃且养分充足的。只要我们起码做到耕耘这回事,这里就有享用不尽的阳光。

而当阳光洒下我黑白枯燥的农田生涯时,那就是一番上了颜色的景致叫做日常——

每天早晨,想要伺机偷吃刚播下的种子的鸟群,因为我的到来都慌张地飞走。阿优和亚纳挥着汗水抬头望向我后,继续修剪着茄子树的枝叶,仿佛理发师落力地为排队的学生哥修一头典型的老实款。我开着皮卡车,摇下驾驶座的车窗,很嚣张地沿着菜田边,探头观察一棵棵茄子树如何伸展它们的腰肢。涩拉马开着有点年纪的拖拉机缓慢地犁着一道道田垄,轰轰的引擎不断地咳出灰色的烟。田的边缘,芒草被割草机剪飞到天空,追着风后散落在四周。

天气真热啊,我下车,戴起斗笠,眉头一皱。想着如何如诗人眼中的农夫,清楚了解这一切农事都“吃时间”,而可以安坐门槛,不轻易激动。

Sudah habis?

这阵子虫害甚严重,原本昨天应该完成的施药,此时皮努斯却还在挥摆着喷管,摇飘如叶,荣枯,杀杀,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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