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屋里除自己空无一人。将阳台的门关起，户外的车声隐约渗入。Cohen的《真爱无痕》（True Love Leaves No Traces）重播了一遍又一遍。又翻了荒木的《爱的阳台》。

“真爱无痕／如山中雾／如无靶的箭／如雪制的铐／因为落叶在空中稍歇／所以你的头／枕在我胸口上／所以我的手／落在你的发／真爱无痕／她消失在拥抱中／像星星面向太阳。”

每个人，都不止一次梦见别离，想像别离。这世界有太多机会，让我们为那必定来临的种种生离死别做好预习。那些伤感的音乐，安静缓慢的黑白电影，以及偶尔翻到的故事。

读短篇小说，是因为生活已经难以容下大片落下的时间任你挥霍。而短篇小说，也就是惆怅的艺术。不惆怅不成文学，请在终点给我一击。当你一路读一路计算著埋伏，将心都读得硬了去，却又再次在那最终的一个句点前败下阵来，心里空了一角，又若有所得，你就知道那就是对了。

阖上书站起身。四周围的人，他们并不知道，你已死去又活来。你努力去记住某种氛围，在它们消散之前。不欲再读，形同默哀。于是久而久之，你逐渐累积了无数未读完的书。他们散落在房子里的每个角落。如同未完成的功课。如同荒木那些阳台照片里，散落满地的人偶、恐龙模型、壁虎干尸，以及爬满墙的攀藤。

“写真不是‘现在’。一切都是‘过去’了。尽管如此，每次回看就全部又都成为了‘现在’。”

照片中的洋子在阳伞下，面向著镜头绽放著笑。

“这是在中午，要吃午餐了。我甚至可以听到了她的声音：准备好了咯。”荒木说。

昨晚，你彷佛被召唤一样，到书架取下村上春树的那本《没有女人的男人们》，翻到最后一个故事读了起来。深夜里，某男子被一通电话惊醒。电话那头的陌生人告诉他说，一名女子自杀了，而他是她的丈夫。像通电报似的。纯粹告知。言语之间，一丝空隙都没有。沉默中挂断。男子想起了那是M。14岁那年交往过的女子。一位喜欢听电梯音乐（elevator music）那样无害的音乐的女孩。故事里男子说：14时候的那个自己，终于跟她的死共同逝去。那个自己，如被挤进不知名的保险箱，上了复杂的锁，最后被沉入海底，而自己成为了世界上第二名孤独的男子。而他始终无法理解，为何对方要在深夜里联络他，跟他说女子自杀的事。对他来说，女子的亡夫，才是世上最孤独的人。

“我已经知道，世上第二独孤的男人的感觉。可世上最孤独的男人的事，我还无法晓得。世上排名第一的孤独，与排名第二的孤独之间，存在著一条即深又广的沟。因为无法从这一端飞到那一端，于是因力竭而落下的鸟的死骸，就在底部堆成了山。”

那本《爱的阳台》，我记得你看过一次。

后来你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