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咏介.你都没在听

中学总算进入全面复课的阶段。但对于老师们而言，学生回到学校上课并没有让老师松一口气，反而这几乎是新一轮战争的开始，而笔者相信许多老师最近经常对学生说的一句话便是“你都没在听”。

这样的推断并不是空穴来风。事实上过去那么长一段时间的网课能给学生带来多少的学习成效，相信大家都心里有数。网课不仅受制于昂贵的软硬体设备和不稳定的网速，还要克服学生因为网课而出现的种种不专注和“偷吃步”，这直接反映在学生于网课时挂机、答非所问、功课不符合要求等案例当中。尽管老师针对某个知识点或作业讲解了百遍千遍，学生对于老师所强调的依然无法谨记，无动于衷，甚至是根本没听见，而这一切都在回到学校上课之后化作报应，掀开了老师和学生的遮羞布。

但笔者在本文中所指的“你都没在听”并不只是讨论学生在课堂上的充耳不闻。事实上如今的学生不仅是对老师传授的知识和劝诫毫不在意，也对身边的大多数人和事件采取漠不关心的态度。当老师在课堂上难得讨论到学生感兴趣的话题时，学生也会以直接表达自己的看法来取代询问事件的全貌，并且鲜少在听完老师的叙述后才表达自身观点。可以说如今的学生更加不在意事实的真相和他人的观点，而是更在乎自己的观点是否被表达和被认同，换句话说就是我不管你想说什么，我只听我想听的，却又同时在要求对方倾听并认同自己所要表达的，形成吊诡的人际矛盾。

这种注重自我表达而排斥倾听的现象不只出现在学生身上，也正在成为整个社会的普遍状态。科技的发展使得我们能接触的资讯量不断扩大，而许多广告和行销手法不断在推崇个人定制和沉浸式体验，强调每个人都可以成为社群媒体和直播平台的内容提供者而非被动接收资讯。这样的行销手法让消费者感受到自己被赋予选择和当家作主的权利，加上演算法让网络平台推送更多自己喜爱的内容，无形中就让许多人被宠坏，形成“过度赋权”的现象，产生这个世界只有我的观点和想法最重要，而且不需要在意其他观点的错觉。

另一方面，如今的文化和教育也过于侧重表达而非倾听，要求输出观点而非消化和辨别。在学校教育中，我们都习惯性奖励能迅速回答标准答案的学生，嘉奖能迅速表达观点的学生，却因为时间和课程进度的要求而不允许倾听学生表达更多观点，家长日益忙碌的生活也导致学生的观点和感受得不到足够的倾听。在这个每个人被时间和任务追著跑的社会中，“速食沟通”成为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选项，但这会让深入的沟通和思考成为一种奢侈，甚至不再被重视。

长时间的使用手机和居家隔离更会助长日渐疏离的人际关系。除了无法上学外，孩子们还面对无法亲身参与社交活动所带来的成长困境。发展心理学告诉我们，青少年的自我发展源自于与他人的互动，他们必须要通过他人的评价来感知自己的存在，而青少年要过渡到成年人，就必须要学会区分自我和他人，从而发展自我认同。如今的封城措施和无孔不入的社群媒体不仅剥夺了他们学习的时间和空间，养成他们不在意亲身互动只在意屏幕讯息的社交习惯，更剥夺了他们的成长机会，让他们成为没有足够社交经验的一代。

我们必须明白，屏幕前的世界再怎么有趣都无法取代眼前人与人之间的互动，而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不能只靠肤浅的回应和急于做出的建议和回应就能达成。《你都没在听》一书中作者就明确表示，如今有太多自我行销和人际关系相关的书籍都在强调过于表面的沟通技巧，从而导致倾听和沟通变得具有目的性，但真正的聆听和沟通往往都需要我们放下手中的事物，投入专注力，用心感受对方要表达什么，并避免强加自身的观点到对方身上。在这个什么都可以在荧幕前完成、什么都讲求效率和目的的时代，若我们要重新回到我愿意说，你愿意听的良善环境，就必须摆脱过于强调自身满足而忽略他人感受的心理，如此才能形成正向的沟通循环。

只是在这个越来越多人感到孤独的世界里，稀缺的又何止是聆听和沟通？每个人都急于表达和博取关注的世界，或许正是缺乏聆听和沟通，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