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丽云 – 庶几无愧

去年冠病疫情严重而第一次行动管制时，我在线上教文天祥的《正气歌》，一年过去了，这股浩然之气的解说，还是只能在网课中传递。

《正气歌》是宋末名将文天祥被元军囚于狱中两年后所作。狱中状况严酷，乌烟瘴气，凡人难以抵御如此恶劣的环境，或病或死，终归不是好生安居的处所。文天祥在《正气歌》序文里交代，狱中有水气、土气、日气、火气、米气、人气及秽气共七种毒气，而自己只有一气，因着一股正气使得原本孱弱的身躯不受毒害。这虽医理难解，但确实如此。文天祥抗敌，总是随身携带砒霜，想着万一落败，就服毒自尽。没想文天祥的正气，竟连砒霜也无法致其命，最终被赏识他且一直想招降他的元军挽救及俘虏。

文天祥被俘后囚禁三年以来，坚持不降元军，不事二姓，不为利益所诱。异族入主中原，文天祥选择用自己的头颅殉国，为宋朝画上句点，元军成全了他。忠义如文天祥，本不该死，但正因为其忠义肝胆，却又恰恰是就义为宜，他誓死守护的不仅仅是宋朝最后的尊严，更是中原易权后的汉人尊严。这，是悲伤的结局，但若强以“价值”衡量，这一死换来了此后的精神长存，也就悲壮了起来。

国家负他，但他不负国，正如他《过零丁洋》诗中所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死得其所，即不枉为人。文天祥死了以后，人们在其身上发现的衣带诏上书写着这么一段文字：“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为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我记得，当年自己还是蓝衣白裙坐在课堂上听老师念出文天祥遗志时，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暖的，感动的，震撼的感觉交汇成激流霎时于心里淌过，当下默默佩服，古今可有多少人担待得起从今往后，就几乎没有什么可惭愧的“庶几无愧”一句啊！仁至义尽，不枉读圣贤书，无愧宗庙社稷，无愧于心。此等单一绝对的精神，是简单中的不简单。

倘若浩然正气当真能够抵御一切邪魔歪道，那么，于思想，于心态，于情于理，为着往后无愧天地的人生，善养这股气，该是为人之本了。

恒古至今，读圣贤书者众，舍生取义者自有之。在《正气歌》一诗里，文天祥举了十二位先贤自比，泱泱大国，悠悠历史，为忠孝节义而牺牲的不独有他，他的“古道照颜色”一句，辉映了无数捐躯赴国难者的光芒。展读生命，需退后纵观，以历史为经，时间为纬，如此，取与舍，在意与不在意，应该与不应该之间，孰是孰非，于心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