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俊杰.查拉没有李刚当爹

真相死于谎言，更死于沉默。当我们对下一个“我爸是李刚”视而不见，对下一个查拉案件充身不闻，我们已经杀害真相。

“我爸是李刚！”

讲这句话的人，和被他坑了的李刚，如今怎样了？

2010年10月16日，年仅22岁的李启铭醉驾，在河北大学新区因酒驾撞倒2名女生，造成一死一重伤。这个李启铭在撞倒人后，不仅没有救人，还企图逃离现场，被路人围堵时说了这样的话：

“看把我车刮的！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我爸是李刚！有本事你们告去！”

“我爸是李刚！”成了当年的网络潮语，刺破“人人平等”的想像。李刚是李启铭的爹，当时官拜河北保定公安局副局长，养了个好儿子，给他过上好日子，妥妥的官二代，却在撞死人后，坑了自己的亲爹。

这件事在当时可谓红极一事，如今重翻旧案，可谓是教科书级别的“特权护航”案例：从肇事车辆的鉴定、监控视频的公开、酒精检测的数据，都在各种藉口中被延迟或消失。

家属的声音被边缘化，记者的追踪报道被删，律师被劝退，整个案件像是被放进密封袋里，外界只能像雾里看花般，隐约见到模糊轮廓。一审再审，李启铭最终以“交通肇事罪”被判刑6年，赔钱给死伤者，几年前也刑满出狱了。

李刚本人一夕间爆红，除了成为当年最火爆的热搜人物外，更被封为“四大名爹”─李刚、李双江、王军、卢俊卿（均被儿子、契女犯罪连累）之首。李刚还因为被亲儿子坑了，连带被揭发涉及多宗假案，收入不符兼拥有多幢豪宅，令原本单纯的交通事故，变成揭露官场权力腐败黑幕事件，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民追上好几个月。

10多年后，李刚下落不明，李启铭出狱后找不到亲爹，也找不到一份职业，生活十分凄惨，到处打零工端盘子、刷碗、洗车、油漆，却始终见不到亲爹一面。

历史总是有惊人的相似，十多年前在中国被嘲笑个遍的“拼爹”，又在这里重演了。“拼爹”的李启铭住了6年牢，出狱后找不到亲爹；那些霸凌、推搡、加害查拉的同学，却意外点燃了人民的怒火─挺查拉要真相的集会，由人民自发地在沙巴遍地开花，甚至走进了国会，全靠反对党议员坚持到底的精神。

李启铭坐牢6年，自然是不够的，6年牢狱不过是制度计算后的一个安全数字，足以安抚公众情绪，又不至于撼动权力结构。当年骂过的人，依然过着日子，那个更大的问题依然悬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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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公众舆论的压力，这起案件会怎样结束？

如果没有反对党议员的坚持、没有网民的广宣和自发集会，查拉早就尸骨全寒，又怎会有开棺验尸。

在特权者的世界里，法律是一道旋转门，谁的手有力，谁就能先走。李刚和查拉，2个相隔3000公里却注定搭上的名字，查拉已经死了，但大人们更担心的是要怎样才能草草结案，怎样才能发挥“我爸是李刚”的效力，让真相变成需要控制的东西，而不是必须公开的责任。

“我爸是李刚”和查拉坠楼，一个是权力的傲慢，一个是制度的迟缓。当真相冲击自身利益时，第一反应不是保护真相，而是保护体制；不是面向公众，而是关上门来自己处理。

在李刚案中，他爸爸的官职，成了脱罪甩锅的挡箭牌；在查拉案里，学校与执法部门的官腔打哈哈，隔开了家属与真相的距离，也让社会陷入一种慢性的不信任：你会怀疑下一次的悲剧，是否又会被按下去，直到舆论退潮，或者蓄意制造另一个课题来转移焦点？

真相死于谎言，更死于沉默。当我们对下一个“我爸是李刚”视而不见，对下一个查拉案件充身不闻，我们已经杀害真相。

这种杀害，与开车撞人、将人推下楼的凶手，本质并无不同。

隔着南中国海，我们都了解东马人的愤怒，和极力压抑的害怕─害怕那些不断出现的“我爸是李刚”，更害怕下一个查拉，已经在不远处等着坠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