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俊杰.昨日加德满都 今日火烧满都

尼泊尔的今天，是东盟要重视与深思的实例：动荡的政治、昂贵的生活成本、不平等的社会资源分配、族群政治与种族矛盾……林林种种的社会问题，谁能保证今日在加德满都烧红了眼的火焰，明日不会在别处火烧火燎？

约莫10多年前，与佛光山法师随行到加德满都做赈灾报道，那年尼泊尔发生重大地震，原本就一穷二白，靠赚登山客和佛教徒朝圣花费的居民更是可怜，用泥巴筑的山区房子塌了没钱修，一家人白日在半边屋里生活，晚上到屋外广场打地铺，余震来了也只能抱团祈祷，能活下来就是菩萨保佑。

尼泊尔是佛教国，飞机一降陆加德满都机场，就有浓浓的藏传佛教文化─机场遍设八吉祥图案，入口处安奉庄严释迦牟尼佛像，纵使震后的机场勉强营运着，天花板塌了没人修、厕所都是积水、行李运送带坏了只能人力搬运，末了还跟你收25美元入境费。

那年的地震很大，很多佛寺古迹都遭受程度不一的破坏，最大的白塔裂了、塔顶装饰塌了、雕像被掉下来的房子架构砸掉了头、房柱石梁压死了人、震后数周还能见到残垣断壁，大地震让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来不及收拾，也没能力收拾。

据说尼泊尔境内的珠穆朗玛峰还因此被推高了几公分。说到这里，你一定想起来当年的大地震了吧。

加德满都的灾民被安置在疏散中心里，那里都是国际救援组织临时搭建的帐篷，管吃管住也管医病，但不管灾后重建。我们那时往偏远的，要乘车10小时以上，途经悬崖、大河大山才能抵达的乡村灾区去发放物资与勘查灾情，走进山区人家的草房、走进大川边的木屋，看见一屋的老弱妇孺和病残，也看见灾区学校里正在上课的孩子。

学校师生见远道而来的法师与热心人，都拿出洁白的哈达（印有八吉祥图案的白布）给我们挂在脖子上，那是他们能拿出手，象征祝福吉祥的最好礼品。男学生合掌微笑，女学生献唱歌曲，一问才知道歌词是情窦初开的女子遇到心上人的情歌，是尼泊尔版本的《越人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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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给我们献哈达、唱情歌的学生啊，是不是都成了火烧加德满都政府建筑与五星级酒店的Z时代，应该是有的。

尼泊尔骚乱，加德满都冲天火光已经持续多日，骚乱起因是积得比珠峰还高的民怨：政府长久贪污腐败、失业率高企不下、经济疲软、封锁社媒……官二代（Nepo Baby或Nepo Kids）没能为做官的爸分忧，却在社媒上张贴各种炫富生活视频，最终天怒人怨，点燃了街头怒火，把国家领导人统统轰下台，任由国家真空，任由野火烧光了一座城。

媒体将尼泊尔的骚乱，与印尼示威相提并论，指都是Z世代对不公不义的反扑。尼泊尔自2008年废除君主制以来，经历了一连串政局更替。民主制度虽然表面建立，但腐败、派系之争、经济停滞与青年失业却未见改善，政治上始终充满了妥协与内斗，没有任何一届政府能真正稳住社会信心。

除了靠旅游与到大马打工的移工的汇款，尼泊尔还真是没有其它稳定收入，偏偏朱门酒肉却吃不完，应了政治学里的隐喻：饥饿的人民是愤怒的人民，他们会推翻政府。

前第一夫人被烧死，这就是制度脆弱的国家，暴力取代法律的残酷现实。民众不再相信司法能伸张正义，只能依靠街头审判。从印尼到加德满都，这种趋势已经形成恶性循环。

尼泊尔的今天，是东盟要重视与深思的实例：动荡的政治、昂贵的生活成本、不平等的社会资源分配、族群政治与种族矛盾……林林种种的社会问题，谁能保证今日在加德满都烧红了眼的火焰，明日不会在别处火烧火燎？

尼泊尔前第一夫人在烈火中丧生是悲剧，也是宿命─在政治失能与社会积怨下，愤怒的青年会把无辜者推向火刑台。当制度无法承担压力，街头的火焰就会夺去掌控权。

放火烧掉政府大楼、酒店、官邸并不难，难的是谁敢接手去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