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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晋恒 / 直男癌的显影剂

注意，这瓶“显影剂”或会导致过敏反应；年老、肾脏功能受损者尤其要小心服用。浑身发烫是正常反应之一，虽言不适，却能帮助断层扫描（CT scan）更加精确显现体内病灶。林韦地的《直男癌病史》就是一瓶显影剂，足以发现各种直男癌的隐性病征。读完其中10篇小说，深有共鸣是一句廉价的说法，内心的直男病灶被作家的目光和犀利的文字鉴照才是事实真相。这是一本弥漫男人臭味的小说。〈奇异果〉的“他”有处女情结，以性爱为占有女人的武器。〈大和魂〉的主人公无比向往日本女孩，心中却深觉自己比不过日本男人。〈路过〉的耀邦认为“国家应该交由男人照顾，女人负责照顾男人的快乐就好”。〈冬炎功〉的台湾男人与泰国人做爱前，从酒店睥睨台北车站的东南亚人，尝到民族优越感和情欲混融的快感。毕竟这是处处有鄙视链的世界：“如果一个人出生在美国，那他就出生在世界的顶端，而如果一个人出生在岛国，那他至少也是出生在东南亚的顶端。”语言有阶级之分，英校生看不起华校生，说华语的人瞧不起说方言的人。〈路过〉的阿光从槟岛眺望半岛：“半岛是落后的，充满鬼魂和巫术的地方”。这不禁令人想起“大槟城主义”虽然只是一个网络笑谈，却也不是无中生有的现象，槟岛人认为威省较为落后，威省人则瞧不起吉打牛。另，大中华主义者眼中，中国大陆是中心，港台是边缘，而海外华人自是渺小若沙尘。处在鄙视链当中，小说人物一方面对上层群体感到自卑，对下却表现出自大的嘴脸。性，于是成为一座扭曲的权力场。〈这就是人参〉的主人公无法接受韩国女友抛弃自己，转而爱上“民族等级比汉族更低”的泰国男友。〈路过〉的阿光看见马来西亚女人越过长堤到新加坡卖淫，觉得那是大马男人无能的写照；于是遭遇南来马来西亚的泰国性工作者，又心生想要替该国男孩照顾她的冲动。小说处理华人身分危机韦地生于槟岛，而后辗转于几个国度念书工作。他小说中对华人的身分危机深有着力。〈路过〉写的是第三代华人浮萍般的命运，与终篇〈我们的朋友老黄〉首尾呼应。老黄是土生土长的第二代槟城华人，怀有中华情意结，所以后来与持台独立场的妻分开。在台湾，他被台湾人当成没有身分的“侨生”；后来回到马来西亚却又因持台湾文凭被本地的印度医生轻视。韦地的史哲知识积累甚厚，所以能轻易在直男癌性格中爬梳国族的历史脉络，而不单单停留在表面的现象观察。历史记忆压缩在每个人的DNA，无论是病入膏肓，抑或是发病初期，韦地抽丝剥茧的文字，都能曝光每个男人体内那些病态的血脉，测出肿瘤的位置与大小。这本书适用于诊断他人，也适用于自诊。然而，譬若显影剂的小说从来不具疗效，但至少我们可以先谈诊断，再谈开药、下刀与移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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