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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于珂／被遗忘的世界原住民日

很多年前，我机缘巧合地找到了一本 1958 年出版的马来亚历史课本《The Malayan Story》，作者是Philip N. Nazareth，插画家为K.S. Wee。撇开两人的背景不谈，最吸引我的，其实是它的前言与目录。这本书的前言由当时的新加坡首席部长David Marshall和马来亚联邦首席部长东姑阿都拉曼于1956年撰写。东姑阿都拉曼在文中指出： “在马来亚即将独立之际，《The Malayan Story》的问世正当其时。青年应该了解自己的国家历史与背景，而非只关注遥远地区。然而此类作品过去十分稀少，若不努力填补缺口，我们的孩子将对本土无知且缺乏自豪感。” 接着，我又在目录注意到第3章的标题为“马来亚的原住民（The Aborigines of Malaya）：矮黑人（The Negritos）、赛诺伊人（The Senoi）和原始马来人（The Aboriginal Malays）”。虽然内容仅占4页，但作者依然以浅显易懂的文字，搭配生动的插图，讲述这些早期居民的身体特征、地理分布和生业形态。作为马来西亚的国父，东姑阿都拉曼显然赞同将半岛原住民的历史纳入课本。然而，马来亚独立68 年、马来西亚成立62年后的今天，到底是谁在何时撕去了这重要的历史篇章，让我们的孩子从此听不见原住民的声音，甚至不知他们的存在？事实上，每年8月不仅是马来西亚的国庆月，也是全马原住民欢庆此一身分的重要时刻。1982年8月9日，联合国“原住民工作小组”在日内瓦召开首次会议，标志着全球原住民首次大规模、正式参与联合国人权体系讨论。1994年，联合国将这一天定为“世界原住民日”，本地则将这个节日翻译成“Hari Orang Asal Sedunia”。虽然联合国至今没有通过严格统一的法律来界定“原住民”，但依据Martínez Cobo报告与《联合国原住民族权利宣言》（UNDRIP），原住民通常具备4项特征：与殖民前社会保持历史延续性、自我认同有别于其他群体、拥有独特的社会经济与文化制度，并且在当下处于社会的非主导地位。原住民也想“过新年” 重新创造“传统节日” 我第一次听说“世界原住民日”是在 2018年，那一年也是我正式关注半岛原住民的关键起点。由于没有人脉，我只要在网上看到与原住民相关的活动，无论多远都会开车前往，只为与这些长期生活在内陆、平日少有交流机会的人们建立联系。第一年在雪州参加这一节庆时，我买下了美国人类学家Endicott夫妇合写的巴迪族研究书籍，后来由此展开对16名巴迪族集体死亡事件的调查报道，并入围亚洲出版协会（SOPA）的卓越人权报道奖。第二年，在同一地点庆祝这个节日时，我又遇见了色迈族作家Mahat China，并以其笔名“阿奇亚”（Akiya）创作了一篇报道文学作品，获得全球华文文学星云奖。得不得奖当然是其次，我真正的心愿，是把这些原住民的声音带进华人世界，让更多年轻人意识到他们的存在，因为缺少了原住民这一章节，我们对马来西亚的理解就会是不完整、支离破碎的。去年，我离开雪兰莪，前往柔佛庆祝世界原住民日。没想到，在兴楼云冰国家公园的上游人（Urang Huluk）竟将这个国际日子当作自己的“新年”（raya）来过。他们说：“马来人、华人和印度人都有新年，没有理由原住民没有新年，我们可是这片土地最早存在的人。” 有趣的是，这些被重新创造的“传统节日”处处映照着其他族群的影子：上游人过年时，会做自己的木薯糕lepet，也学马来人包ketupat；因为知道8月正值农历七月，有些人会祭祖，或仿效华人焚烧纸扎品与金银纸；最让我意外的，是他们很喜欢玩一种曾在峇峇娘惹社会流行的卡牌游戏——Daun Ceki。 [vip_content_start] 起初，我对 Daun Ceki 一无所知，但许多卡牌上印着中文字，让我看得满头雾水。当我随口向一位大姐询问这副牌的来历，她的回答让我又惊又喜：“这是你们华人祖先教我们祖先玩的游戏，如今你们不玩了，但我们原住民替你们保存了下来。” 于是，今年重返这个田野地时，我的首要任务就是学会玩Daun Ceki。在他们的语境中，那些原本印有中文字的卡牌都被重新赋予了新名字。虽然没人能解释这些名字背后的逻辑，但这件事便足以说明，马来西亚的跨族交流从未间断过。原住民节庆尚无公共假期 “tumpang”假期庆祝庆典我的学长吴佳翰是研究沙巴混血原住民Sino群体的专家。过去我曾以为这种多元混合的文化只存在于东马，但这几年在半岛原住民的研究中，却屡屡发现许多家庭的血统极为复杂，往往难以用一句话概括“我是什么种族”。有时，我的报道对象会这样描述自己：“我有色迈族血统，圣诞节会在霹雳庆祝；我还有特姆安族和华人血统，农历新年会在森美兰过；我也有上游人血统，世界原住民日会到柔佛庆祝。” 当然，也有人会无奈地说，他们过去只能“tumpang”其他族群的节日假期，勉强庆祝自己的庆典，因为马来西亚政府至今仍未将世界原住民日列为全国公共假期。根据吴佳翰的观察，第一位在世界原住民日发表官方祝贺的首相是沙比里，有可能与他的政治地位相对弱势，以及选区百乐县拥有较多原住民选民有关。第二位在官方脸书上向原住民致意的，则是现任首相安华。相比之下，其他拥有官方社交媒体账号的前首相，包括慕尤丁、马哈迪与纳吉，从未在这个日子公开祝贺过原住民。那天，宴席散去，我的报道人轻声对我说：“真希望有一天，我们的raya（世界原住民日）也能被列为国定假期，就像马来人、华人和印度人的节日一样。”

4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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