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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于珂／Sakai与Jakun的由来

初次来到柔佛兴楼云冰国家公园，我感到很讶异，很多住在这里的原住民小孩都会说中文，他们总是在我身边看大陆狗血剧或是唱“一闪一闪亮晶晶”，一问之下，才发现他们都在华小读书。而有些大人尽管皮肤较为黝黑，但继承了某些华人特征，或隐藏了华人姓氏——这些人都是上游人（Urang Huluk）与华人的混血结晶。其中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名与我同龄的女子莎菲拉（Shaffila）。当她在我的田野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中文名字时，突然愣住了，说她忘记“拉”字怎么写。于是我便接过她手中的笔，完成了剩下的笔画。莎菲拉说，她以前读华小，是班上唯一一名原住民学生，每次华人同学问她是“什么人”，她都只能回答“Orang Asli”，因为无论是官方订定的族名“Jakun”或是他们更加认同的“Urang Huluk”，大部分马来西亚人都没听过，所以她也很难解释清楚。后来，她在马来西亚国立大学（UKM）就读马来文学系时，终于遇到一位对原住民有所了解的教授，并曾主动询问她的族裔。当她回答“Jakun”时，教授进一步追问她来自柔佛还是彭亨，让她欣喜若狂，自己的身分与家乡竟然被他人知晓。然而，对上游人来说，要承认自己是“Jakun”其实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自19世纪“种族科学”发明以来，这个词汇就承载了负面意涵，包括“愚蠢”、“落后”和“无知”等等。在英殖民者的治理档案中，“Jakun”还经常被形容为“野蛮的马来人”（savage Malays）。 Jakun：是族名还是玩笑？有一次，马来邻居询问我的田野对象是哪一群原住民。我犹豫片刻后决定回答“柔佛Jakun”，没想到，他们猝不及防地笑了出来，并解释说，“Jakun”在他们日常用语中是一个用来“开玩笑”的形容词，无法相信这竟然是一个族名。怎么开玩笑呢？比如说，我到台湾念书后，发现所有店员在结账时总会问：“载具有需要吗？”让我一头雾水。后来才知道“载具”指的是用来接收电子发票的APP，忍不住自嘲：“我像个乡巴佬进城一样。” [vip_content_start] 同理，马来人也有类似的比喻——“rusa masuk ke kampung”。不过，大多数人会在这句谚语后面再加一句 “macam jakun”或“jadi jakun”，意思是某人因见到新鲜事物而受到冲击或震惊，就像Jakun一样无知。虽然“Jakun”的具体来源依然是个谜，但最早的记录可追溯至1830年代马来文学作家Munshi Abdullah的著作《Hikayat Abdullah》。这本游记描写了他与“Jakun”的接触，并形容他们“习性如同动物”、“语言像鸟在吵架”，并且“具有野性”。早期，英国人借鉴马来词汇，将南部一带的原住民都称为“Jakun”。随着时间推移，“Jakun”逐渐成为特定人群的“族名”，并与特姆安族（Temuan）、士美莱族（Semelai）、卡纳族（Orang Kuala）、实里达族（Orang Seletar）和卡纳族（Orang Kanaq）一起被归类为“原始马来人”（Proto-Malay）。这里的“原始”对比的是更现代的“次生马来人”（Deutero-Malay），明显受到演化论的影响，而非绝对准确的定义。在《国家语文出版局词典》中，“Jakun”指的是居住在彭亨、柔佛和森美兰森林里的“原始马来人”，并未附加其他贬义，显示上述“玩笑例子”是非官方用语。就我接触的例子而言，彭亨的Jakun貌似对这个“族名”没太多意见，但柔佛的Jakun——或正确来说Urang Huluk——却认为这是一个充满恶意的“误称”。 Sakai：是朋友还是奴隶？有趣的是，我发现华人对“Sakai”这个词更加熟悉。许多长辈在得知我研究Orang Asli时，并不会使用“Jakun”或台湾用语“原住民”，而是称他们为“Sakai”、“山番”或“番仔”（huan-na），让我每次听了都忍不住皱眉头。相比“Jakun”，“Sakai”不仅继承了前者的负面含义，还带有“奴隶”的意思。这是因为18至19世纪的马来半岛曾盛行奴役制度，许多北部和中部的原住民被迫沦为奴隶，而祖先惨痛的经历依然留在他们的口述历史与传说故事中。根据加拿大人类学家Couillard的研究，“Sakai”一词源自梵文“sakhi”，意为“朋友”。大约公元7世纪，印度商人在称呼贸易伙伴时便使用这个词。而色迈族作家Akiya告诉我，“Sakai”也有“合作”的意思。他猜测，由于原住民是一个共生社会，常把这个词挂在嘴边，因此不知不觉就成了他们的标签。在马来亚独立前的政府文件中，许多原住民的“nationality”（当时这个词并非现代意义上的“国籍”，而更接近于“种族”的概念）被标注为“Sakai”，甚至最早的原住民保留地法律文件也使用了“Sakai reservations”这一称呼。尽管沾染了“奴隶”之意的“Sakai”已被弃用，但由于缺乏历史背景的理解，民间依然广泛使用这一称呼。如今，“Senoi”已取而代之，该词源自多个南亚语系 Aslian 语支，意为“人类”，并泛指色迈族（Semai）、特米亚族（Temiar）、玛美里族（Mah Meri）、嘉户族（Jah Hut）、色末贝里族（Semaq Beri）和仄翁族（Che Wong）。捞鱼的马来人VS用筷子的华人当然，族群之间的互动从来都不是单向的。原住民也为“他者”取了不同的外号，例如马来人通常被称为“gop”或“jobok”。我的嘉户族朋友告诉我，“gop”意为“捞鱼”，因为马来人祈祷时的手势让他们联想到这个动作。至于“jobok” 这个词源自玛美里族语，且与“印尼”有关。值得注意的是，这两个词汇也是半岛原住民之间的通用语。那华人呢？我的玛美里族朋友笑着说：“我们都叫你们‘chong ke’。”当我得知这个词的意思是“筷子”时，有点哭笑不得，但还是学会了这种自嘲的介绍方式——“gelar e’ et Yi Ke, e’ et chong ke”（我是于珂，我是筷子）。同时心想，哎，这些山林里的朋友啊，对我们还是友善多了。更多【山林珂普】：郭于珂／乱七八糟的名字郭于珂／小心大脚怪！郭于珂／几根烟的时间？

8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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