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洲网
星洲网
星洲网 登入
Newsletter|星洲网 Newsletter 联络我们|星洲网 联络我们 登广告|星洲网 登广告 关于我们|星洲网 关于我们 活动|星洲网 活动

ADVERTISEMENT

ADVERTISEMENT

与世隔绝

在手机讯号断线的前一刻,我正在车里收听一集Podcast节目。两位主持人谈到了英国王室哈里王子的回忆录《备胎》:“第一章记载了哈里王子出生的情形,据说他的父亲查尔斯对戴安娜王妃说:‘太棒了!今天你给我生了一个继承人、一个备胎——我的工作完成了。’哈里说,自己生下来就是要给威廉王子当备胎的,以便……” 当主持人的声音渐行渐远,车子剧烈摇晃所产生的杂音也愈发刺耳,让我以为自己开的是杂货店外摆放的那种故障摇摇车,投币以后还得踢上一脚才能正常运作。 往右边的斜坡望去,山上一棵树也没有,山下却堆满了大石块,是发生过土崩吗?眼前一片狼藉,颠簸的山路让我开始大冒冷汗,万一不小心辗过锐利的石块,我要去哪里寻找备胎? 每次走入马来半岛的荒山野岭拜访原住民,我除了担心车子爆胎、油桶见底,也害怕撞见鬼怪、强盗、大象或老虎。 然而最令我苦恼的,还是手机失去讯号——一旦与外界断联,所有问题都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即使平安抵达目的地,也难以及时向家人报平安。久而久之,父母对我 “短暂性失踪”这件事似乎已习以为常。 手机没讯号如何报平安? 以柔佛兴楼云冰国家公园的森林诊所为例,我通常必须驱车40分钟到一棵不起眼的油棕树下,才能拨电回家。之后,又得再驱车40分钟车程回到森林诊所,重新过着与世隔绝的田野生活。 有时候,为了发出一封信息,我会像疯子一样跑遍森林诊所的每个角落,一会儿踮脚高举手机、一会儿又趴在地上,但大部分时间都搜不到一格讯号。绝望之下,我只好入乡随俗,学习原住民朋友使用甘文烟(kemenyan)树脂! 许多原住民相信,燃烧甘文烟树脂所产生的白烟拥有魔力,能驱邪、净化和召唤祖灵,所以在任何仪式中,你一定会看见一盆火炭,用以燃烧它。 除了以甘文烟净化所有治疗用品,每位病人在仪式开始前与结束后,也须以双手拨取一缕白烟,依序朝头顶与四肢各熏三次。 有些人进森林时,也会随身带着一颗甘文烟树脂。只要遇上任何怪事,都能马上点燃它,以保平安。 在某个搜寻不到讯号的早晨,无计可施的我只好用甘文烟熏一熏手机,再默念一连串自创的咒语:“霹雳啪啦,稀里哗啦,神啊主啊佛啊灵啊,请赐予我一格讯号,开通我与外界沟通的桥梁!” 看了手机荧幕的右上角,没有奇迹发生。再改用马来文念一次咒语好了,但手机依然显示“没有讯号”。 [vip_content_start] 当特姆安族(Temuan)病人 Farah 看到我一个人在火炭盆前喃喃自语时,突然打断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法事”,好奇地问我在干嘛。我则有些苦笑地回答:“我想试着用甘文烟熏一下,看能不能让手机找到讯号。 听了我的答案,大家一脸哭笑不得,告诉我他们的手机都有信号,可以借我打电话回家。原来,许多原住民的手机都会插上两张不同电讯公司的SIM卡,以防一卡没信号,另一张总能顶上。 几天之后,我渐渐明白,老天之所以让我的手机变成无用的空壳,或许是为了让我切断远方的杂讯,回归最纯粹的交流模式。不知怎么地,放下手机后,那些内向、焦虑与社恐的城市病,通通都不见了,更让我看见人与人之间最美的距离。 我的平安全靠原住民朋友的关照 当然,在这些与世隔绝的时光里,原住民朋友对我的关照,远远不仅于此。 记得某次凌晨,我正在观察上游人(Orang Huluk)的治病仪式,而不知哪儿来的病人,突然请大家吃西瓜,每人分得一块。 正当我大口地吃着那片红西瓜解暑时,躺在角落边的一个病人突然像鬼附身一样歇斯底里地哭喊,吓得我差点没噎着。其中一名巫师助理马上用甘文烟往她身上熏了一下,就连巫师也赶紧给她念了咒语。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吃瓜群众,只能默默祷告,希望她赶快恢复正常。但没过多久,轮到我肚子痛了。一定是因为深夜吃瓜,搞得胃胀风。 Farah是第一位发现我不对劲的人。她看我痛苦地撑着下腹,马上到包里挖出一罐风油来,在我的肚子轻轻地揉呀揉的,笑着说:“不要忍,有气就敢敢放出来。” 过不久,另一个原住民大姐又端来了一杯温开水,说是已经请巫师念过咒语。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便喝下去了。味道甜甜咸咸的,是加了糖和盐吗? 此时,耳边的咒语似设好定时器一样突然停止。我望了一眼大厅中央,巫师刚好睁开双眼,回到“人间”,没想到吐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的肚子还好吗?” 我摸一摸小腹,感觉屁股像两颗泄气的气球,发出了“噗————”的长音,却搞不清,是巫师的魔力太神奇,还是因为在凌晨3点钟掳获了太多的爱。 以一盘鸡饭粒报答原住民的恩情 4天3夜的治病仪式结束后,Farah和女儿Lisa询问我能否顺路送她们回家,我当然义不容辞地答应了。想到她们住在马六甲,我甚至提议,不如先一起去吃一盘马六甲鸡饭粒,再慢慢回家也不迟。 没想到,她们对这个建议感到困惑,并问道:“什么是马六甲鸡饭粒?” 这个反应,让我倒吸了一口因嘴馋而流下的口水,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因为马六甲人没吃过鸡饭粒,就如同巴生人没吃过肉骨茶、日本人没吃过拉面、韩国人没吃过泡菜一样,让我不禁思考,城市人习以为常的事情,原来是一种特权吗? 离开森林诊所不久,我赶紧用死灰复燃的手机搜寻“马六甲鸡场街”的位置。却很快发现自己陷入人生抉择——若直接送她们回家,路程是一个半小时;若先去吃鸡饭粒再送她们回家,则得花上3小时,近一倍的时间成本了。 是吃还是不吃呢?疲惫的身躯让我的脑子在高速公路上彻底当机,既听不见Farah的声音,也捕捉不到自己的真实想法。直到Lisa轻声说,她很期待那盘鸡饭粒,我的理智瞬间断线,只顾一脚油门,朝马六甲鸡场街飞驰而去。 等我们抵达目的地时,已是下午3点。平日的旅游区没什么游客,显得格外冷清。我绕了几圈以后,发现大部分鸡饭档早已关门,心底开始责备自己做错选择。 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最终在一个巷子的尽头,看见了唯一一间正在营业的鸡饭粒餐馆,像神殿一样发出圣光,救赎了我们的胃。 看着这对马六甲原住民母女吃着她们人生中第一盘鸡饭粒,我的脑里突然浮现出过去几天的画面:当我带不够衣物、被水蛭咬伤、肚子绞痛和手机没讯号时,她们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助我的人,而这天只是我们认识的第四天。 四天的友谊是否值钱?我不知道,但在抢着付钱的那一刻,我只是笑着地说出这句话:“在森林里,你们是最照顾我的人,在城市的地方,换我照顾你们好吗?”
4星期前
2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