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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邪

人类学到底在研究什么?这道问题在不同的时代脉络中,答案一直在改变。 早期的人类学,是西方列强为了管理殖民地子民而创造的学科,主要以“观察、分类和比较”的视角,理解世界各地的人类。当然,这些分类并非中立,而是伴随着等级、优劣和文明程度的比较——白人是高等的种族,而非白人则是低等的。 你或许没注意到,英文单词race有两层意思:种族与竞赛。19世纪的演化论让欧洲人相信自己走在文明的前端,因此殖民与掠夺遂成为“科学允许的行为”,而传教士在摧毁当地人的传统信仰时,也能心安理得地称之为“神的救赎”。 二战后,殖民体系崩解,人类学家开始反思自身角色。其中, Boas提出了文化相对论,提醒世人不同文化都有其理解世界的方式,不该再以欧洲视角评价他者。 Latour也指出,西方常说的“现代化”其实是假议题——科学、技术、社会和文化从来没真正分开。我们平时习惯分割的自然/社会、科学/文化,只是掩盖了知识背后的权力关系。而现实世界,其实是人、技术和自然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网络。 21世纪的人类学家则开始推动“多物种研究”,认为应该把动植物、微生物,甚至鬼和灵魂都视为具有生命和能动性的存在——世界从来不只是人类的舞台,而是由人类与非人一起编织的共生宇宙。 到了近代,“人类学”又突破了学术疆界,市面上开始出现《伤心人类学》或《恋爱人类学》这类非学术著作,似乎与人类相关的观察,都能戴上这顶帽子。于是我不禁思考,自己荒诞的失眠经历,是否也能写成一篇《失眠人类学》? 不眠的3个月  是忧郁症还是真中邪? 2023年12月,是我来台湾念研究所的第四个月。某天夜里,我的副交感神经突然失灵了,头脑怎样也关不了机,而这种夜间亢奋的情况持续了长达3个月。 眼看失眠的情况已严重拖慢了我的学习进度,我只好去挂精神科。没想到诊断过程非常仓促,医生几乎不问细节,便断定我得了忧郁症。 为了一觉好眠,我只好乖乖吞噬那些五颜六色的精神科药物。但奇怪的是,这些药物不但无效,反而令我记忆涣散、心悸发作,仿佛身体在拒绝科学的治理。 2024年1月,我和一班同学前往云林两周进行田野工作,结果差点暴毙。老师说,若马来半岛原住民相信一人有七个灵魂,那我看起来像只剩一个。由于当地没有精神科诊所,老师只好把我当“中邪”处理,请当地庙宇为我办一场“收惊仪式”。 对如今的我来说,这段记忆当然已是断片,唯一可参照的,只剩当时写下的田野笔记: “她让我把左手的手表脱下,再把一个插了三根香和贴了一张符咒的姜,放到我的左手腕来回摩擦……大约过了5分钟,这根姜又跑去了我的右手臂、胸口和背后。大姐就这样来回摩擦,洒了我一身的香灰,并不断发出打嗝的声音。当大姐把姜放下后, 就把那一张符给烧了,往我身上熏一熏,再抓一把米丢向我。收惊仪式结束后,我又喝下了第二杯符水。据朋友说,我脸色突然变好,反而大姐的脸变得阴沉,似乎她已代替我吸掉那些‘肮脏东西’。” 坦白说,我当时觉得这个仪式一点都不科学。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晚的我居然奇迹般地睡着了,连原本完全无效的精神科药物也突然起了作用。 解“灵”还须系“灵”人  回原住民村进行驱邪仪式 [vip_content_start] 然而,光靠精神药物也不是长期之计,我仍必须找出失眠的真正原因。尤其收惊仪式的效果让我认真思考:会不会是我把森林的东西带回家,触犯了某种禁忌? 我想到,台湾著名作家三毛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她曾在撒哈拉沙漠捡到一条项链,并挂在脖子上。不久,她开始极度犯困、连续打喷嚏、流鼻血,眼前一片漆黑,甚至差点发生车祸。直到当地人来看望三毛,才告诉她,这条项链被人下过诅咒。 以前读到这段故事,我确实怀疑过其真实性。直到亲身经历类似的怪事,才真正领悟长辈常说的那句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某天,我终于鼓起勇气联络色末贝里族(Semoq Beri)的仪式领袖,坦承自己曾偷偷把他们的治疗用品带回家做纪念。她一听,吓得叫我赶紧回村接受驱邪仪式。 印象深刻的是,当仪式领袖接过我手中的“纪念品”,看到里面不仅有色末贝里族的“椰子叶军队”,还有嘉户族(Jah Hut)的治病恶灵木偶(sepili)时,忍不住摇头说:“哎呀,这个‘灵’是读华小的,那个‘灵’是读国小的,不能混在一起的!” 她以不同源流的“学校”做比喻,语重心长地告诫我,每个部落都如同一间“学校”,有自己的系统、规则和禁忌,因此“解灵”的方式自然也不一样。如今,我把不同“学校”的仪式用品都带过来了,导致这件事变得有点棘手。 由于嘉户族的巫师已经过世,所以色末贝里族的巫师只好想办法解决“他校事务”。驱邪这一天,他穿了某间学院的T-恤、左手还戴了一只银色手表,感觉真的像在搞学术的。反而是我成了全村人茶余饭后的“笑话”——那个顽皮的城市姑娘。 随着甘文烟被点燃,巫师从袅袅白烟中抓起一把,分别注入我的右肩、左肩、胸口和头顶各3次,又在我头上连吹了几口气。按捺不住好奇,我问:“身上真的有恶灵缠身吗?”巫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那些灵很喜欢你,想和你做朋友。” 离开部落前,仪式领袖交待我,接下来的3天忌食冷饮、辛辣、芝麻油、斑兰叶、酱油和莲雾;同时还给了我一颗甘文烟树脂,嘱咐我每天傍晚6点点燃,用来净化自己。如此一来,我才能与这些“灵友”做彻底的告别。 仪式3天后,没想到我还能收到原住民朋友的“事后服务”,询问我是否已经能入睡。那一刻,我感觉治好我的不一定是巫术,而是这份跨越山林的关怀。 我当然还是会有睡不好的时刻,却学会了用不一样的观点去看待失眠这件事,也不再执著于寻找 “唯一真相”。 毕竟,古人本来就有间断性睡眠的习惯,而“失眠”本身,则是西方医学为顺应资本主义时间而发明的疾病——即便自认为客观的科学,其实也是一种文化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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