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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击

“再警告一次,那里的环境真的很恶劣,没有厕所没有水没有电,蚊虫也多,你记得多带两罐防蚊喷雾下去。” 我紧张地点点头,套上防晒外套、脖子贴了防蚊贴、袜子拉高、喷两层防蚊喷雾后,再将喷雾依次传给导演、演员、摄影、灯光师等等。副导E看起来如临大敌,蚊香都准备了几盒,还像是学校的巡察员在巴士上来回监督,确保每个人都喷上了防蚊喷雾。 巴士停下,一位身材肥胖的印裔妇女坐在小屋里,握着她那表面龟裂,因为持续使用行动电源而微微发烫的智能手机看些短视频。对于自己的工作,她有一种过于漫不经心的自在,只有等到E自行推开厚重的大门给巴士进入,她才拿出一本沾满褐色油渍的蓝色记账本,让E登记所有人的资料。 记账本迅速地传到我手上,与商场苛刻地一张张检查所有人的身分证不同。在E的指示下,我只在上面写了其他人简短的洋名,电话号码统一给了一个。那印裔妇女打了一个哈欠,突然雷声作响,导演看了看天,对着道具师说道:“快点,快点,我看待会儿天都要帮我们拍戏。” 今天的戏只是荧幕上的一段回忆,事业有成的女主角回忆起小时候和妈妈住在破旧的渔村,和妈妈一起盯着漏水的天花板,心想以后一定要住进大洋房,给妈妈一个好的生活。负责找景的人替我们寻了这个号称是“新加坡最后渔村”的地方——Jenal Jetty。所谓的渔村,其实不过是3栋小屋子连在一起,屋子中间有一片课室大小的农地,种了些番薯叶、菜心和青葱。农地对面有两个大鸡笼,几只肥硕的大公鸡困在铁笼里拘谨地左右转身,互啄同伴,一声声鸡鸣听起来都有气无力,仿佛只是对这有点闷热,又始终不下雨的天气发出两声牢骚。 农地左边则是3个一人高的塑料盒,专门搜集雨水。塑料盒上装着漏斗,暂时看不见有什么过滤设施,就连黄铜水喉看起来都有些破旧,可至少没有生锈。往更里面走去,就是一条百米不到的独木桥,几艘装有电动马达的小船停在旁边,晒着一些绿色尼龙渔网。几个红色塑料箱零零散散地倒扣在桥上和船上,应该是仔细清理过,鱼腥味竟没有想像中的重。 就这?我不禁在心底咕哝。这座渔村不似村,要说环境艰苦,那情况更糟糕的渔场或新村在马来西亚比比皆是。我搓了搓鼻尖,不晓得是不是雨水浸湿土壤的味道太强烈,盖过了那应有的鸡屎或鱼腥味。一条粪便滑过蓝绿色的海面。啊,原来还是有厕所的,只怕是没人敢上。 在我看来不算艰苦的环境,却迅速地给今天的小演员带来过多的冲击和伤害。小演员一下子挠挠大腿,一下子搓揉眼睛,只差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我们等了一会儿,等不来理想的倾盆大雨。道具师只得匆忙地拿着便携洒水器去装塑料盒里的雨水,再和摄影小弟合作,一位按压抽气泵,一位抵着天花板的下方,做一个小型的雨幕,营造倾盆大雨下屋顶漏水的假象。 屋主H一开始还告诫我们别弄湿外面的地板和家具,但剧组就像一组不容拆卸,运转迅速的机械,副导E不断催场、摄影和灯光师烦恼着如何营造出下雨的效果、化妆师拿出褐色粉底涂黑小演员白嫩的脸颊。我打了声简单的招呼,询问时已经把晒在屋檐下的衣服收起,给屋主H的晚餐盖上防水的盖子。H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子前,两碗绿得发黑、只有拳头大小的蔬菜,还有一条10厘米不到的煎鱼都装在传统的公鸡碗盘里,最后盖上挡水用的罩子。 屋角传来砰砰的搬东西声,水管里的水像是不要钱一样从屋檐泄到地面,一束水在演员头上,一束水在镜头前面。再怎么珍贵辛苦收集的水,几个镜头后也消耗了一半。H一闪而过的心疼表情没入任何人的眼,大家都只在别人的家里鸠占鹊巢般地工作。 一个丑陋的,被涂上黄漆的塑胶娃娃塞到了小演员手上。导演蹲下身给今天的两位主演讲戏,语速极快:“妹妹你要想想看,喜欢这里吗?要住在这里吗?不要住是不是,要想‘我不要住在这个漏水的房子’,把这个桶放这边,再把这个桶放这里,妈妈把桶递给她后,看着天花板,想这屋子那么破,天花板漏水漏成这样,这样的房子能住人吗?” 演妈妈的演员了解指示后确定地点头,而小演员似懂非懂,心急的副导E努力引导着小演员,询问道:“小妹妹你以前看过这样的房子吗?” “没有。” “对啊,你看你多幸福,可是这个角色要住在这里很久,看那边的妈妈,哇,她要拿好多桶装住雨水,屋顶漏水得那么厉害,你会不会心疼妈妈,觉得妈妈很可怜。” “导演,这个雨水下得有点小,你看这样可以吗?” 现场没有人为这荒诞的一幕发出一声嗤笑。哪怕水下得很虚假,打湿了屋主H不晓得储存了什么东西的红色塑料密封桶。我环绕四周,屋子外沿的栅栏是商店里买的那种绿色网格尼龙,从屋檐延伸出去的是透明的波浪形沙篱网,晒衣架是一条长长的鱼线,更后面的地方是一堆装卸渔获的透明保丽龙盒。一句咒骂突然钻进耳里,E说,她的脚被蚊虫咬了。 人们对身旁的困苦视而不见 一个半小时后,拍摄终于结束。小演员原本白嫩嫩的包子脸上如今有浅褐色散粉伪装的尘土痕迹,还有几个货真价实的蚊虫咬痕。她哭丧着脸牵着真妈妈的手,演妈妈的演员则匆忙赶去下一场活动。摄影师们拿着雨伞,在小雨下搬运器材。导演随口问了句这里哪里可以打车啊,屋主H像是终于把恼人的旅客送走,心情轻松了些,竟然主动回话:“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这辈子连MRT也没见过。” “哇,竟然还有这种事。”导演惊叹。是要说现代人对于落后的乡下生活毫无认识吗?电视上那些第三世界的贫穷和饥饿不停地作为奇观,带着悲情进入观众的视野,形成一种安全的戏剧效果。但回到了现实,人们却对身旁的困苦视而不见,对于所谓的低端收入人口始终抱着一种观赏珍奇动物的心态,恐惧与不解,好像我们踩着的地不是同一片地,我们拿着的并不是相同的护照或身分证。 他们像是外劳移工,属于城市的幽灵,每日与我们在地铁贴肩,却视若无睹的存在。可就连我自己也从未想过,当我们将这些活生生的人、他们所居住的环境摄入镜头,那些被摄入的人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情看待自己。 或许是我那初出茅庐的不自在被H察觉了,当我将衣服挂回鱼线,H主动伸出手来帮我,像是解答一些我未说出口的疑惑:“不用做了,我在这里很久了,知道这里的人有怎样的习惯。” 像是一张太过传统的渔网,或已经年老得无法发出响亮啼叫的公鸡,在这个高速发展的国家里没有任何的进步,在淘汰的边缘悠然自得的活着。说到底,我们也只是打在他老旧屋檐下的一声响雷,留下了恼人的焦恨,让那宁静的海面荡起不安的涟漪;可下一秒,海面还是海面,屋子仍是他打算住一辈子的地方,不会随着一群拿着相机的不速之客匆匆经过而有任何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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