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于飞新闻资料

简

ADVERTISEMENT

ADVERTISEMENT

文艺春秋

周于飞/露卡*

一个上午，我坐在阴暗的房里床上，爸爸开门问我：“要去看野象吗？”他的身影在门口亮处背光。我含糊应了几句，跟他来到家门口，穿上鞋，电动门缓缓滑开。天空蓝得很。硕大的白云在慢慢飘。我家门前是条柏油路，向左延伸指向远处的南峇山，向右是十字路口。爸爸左右张望，向右前行几步，又折身向左几步。“左边有人种百香果。大象可能会被百香果吸引。”最终我们向左走去。路上满地都是阳光，影子边缘都清晰无比。前段时间，我曾听闻附近其他住宅区被野象入侵。视频里是晚上，路灯亮着，一只大象上下甩动着鼻子，慢跑经过一排店铺紧闭的铁卷门前。最后它被抓掉了。前几天月亮很圆，而且呈淡淡的鹅黄色。沐浴着月光，大象或许轻轻绕过了我门前，轻轻经过我的窗下。隔天一早居民们醒来，没有任何人曾经在夜里看到过野象的身影，只是发现满地狼藉。是野象干的。我和爸爸即将走到路的尽头。两间角头屋夹着我们，左边的人家的门柱上是两尊象的石雕，长鼻子昂扬着，分别面向东南隅与西南隅。路的尽头是堵矮矮的防土墙，墙头往内有片棕榈园。棕榈园被铁栅栏围起。没看到野象。我和爸爸沿着铁栅栏向右走去。树影被投射于地面，当太阳被移动的云朵遮住，阳光倏地变暗，树影便与泊油路的灰色融在一起。——的确有人种了百香果，藤蔓缠绕于铁栅栏上。栅栏旁有小块空地，有人种了菠萝蜜和香蕉，还有某种具有刺鼻香味的尖叶植物、在茎末梢组成巨大水滴形的灰蓝色的迷你花，以及一种藤蔓，长着圆润心形的浅绿色蜡质叶片，看不到叶脉，大小如婴儿的手掌。藤蔓蜿蜒向右爬去。我们向右走去。在我们的面前，一团大花丛从铁栅栏里挤出，侵入泊油路。它深绿的叶片坑坑洼洼，像某种癌。它稀疏地开着黄色小花。我和爸爸经过花丛，来到一片被路缘石围起的草地前。草地上是稀稀落落的树，也有很多居民在这里种东西。有几棵树的枝干断了，是野象干的。不知道是什么树，裂开的树干内竟是明黄色的。褐色的树皮底下黄得像油漆。地上还有香蕉树不堪入目的残骸。一旁撒满了菠萝蜜种子。一踏入草地，我便嗅到一股隐隐约约的粪臭。地上有圆滚滚凑成两坨的象屎。附近两处的铁栅栏扭曲倒向地面，形成两米左右的缺口，是野象干的。野象就是从这里入侵住宅区，把树弄烂，吃掉香蕉和菠萝蜜，拉屎并吐出种子的。这些都是野象留下的踪迹，我还是没看到野象。我向被毁的铁栅栏内看去，有只猴子在树上荡着玩，但没看到象。爸爸在按手机。然后他按下录影键，记录下这里的状况：“……大象应该经过这里，这里有菠萝蜜的种子。有两处的铁栅栏被推倒……”我独自走向来时的路，一辆白色本田驶过，到了那片草地旁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原子家庭：父亲母亲和一个小儿子。还有一个身穿蓝衣的人从草地另一端出现，与爸爸的交谈隐隐约约传来：“它们应该是被香蕉吸引来的……森林开发太快了……它们需要很大的森林。”远处的南峇山明度低且轮廓模糊，远处物体所隔空气介质的缘故。我想起在南峇山上也看过大象脚印，大象爬上山了。又有几个居民走来。“有人之前看过野象吗？”爸爸问。一开始没人亲眼看到野象入侵，不过野象确实留下了许多踪迹。我们走向草地深处，那里又有一棵被扯烂的香蕉树。突然，树叶的影子消失，四周暗了下来。地面变得有点模糊不清。这里附近有象，我房子所在的地方不久前是不是森林？这个住宅区才刚建成不到10年。我想像很久以前，就在此地，森林未开发，一个上午小象正在河边喝水。大象走过来，问它：“要看人类吗？” 小象甩了甩鼻子，跟了上去。四周都是窸窸窣窣的虫鸣，还有溪流潺潺声。阳光从翠绿树冠间隙撒下，树影破碎。不久，它们走到一处较稀疏的林地。许多矮处的枝叶被砍断，切面平整。有些被踏扁的树丛。一些树的根部长出奇怪的花，深蓝色有光泽，上面有白边黑轮盘的图案，还有些白橘两色的真菌类，有烧过的痕迹。小象走上前，闻到一股粪臭，在灌木丛里找到条状的屎。没看到人类。过了几个星期，轰隆隆的噪音充斥整座森林。象们被赶到了铁栅栏里。到处都是棕榈树。小象游荡一整天所能看到的只有无尽的棕榈树。10年，在棕榈树间努力生活。直到有一天，它和往常一样，饥肠辘辘而漫无目的地乱逛，忽然在10年不曾散去的棕油的气味中嗅到了一丝菠萝蜜和香蕉的味道。大象们都躁动起来。几个月后，在夜色中，它和同伴终于或扯或撞开铁栅栏，踏过扭曲的铁杆，闯进人类的小果园，把触目所及的水果掠夺精光…… “它们还会再来的，第二次它们就会入侵得更深，去到那里。”蓝衣男子边说指向配电房和居民屋那里。他原来是居委会主席。 “嗯……”爸爸用马来语发了几条语音。用某种不很环保的方法，野象问题即将被解决。具体就是放枪，不是射向大象，而是用枪声威慑，让它们缩回铁栅栏里。无法把大象运走。曾试过麻醉其他大象，运到遥远的国家公园里，但大象自己徒步走回来了。大象的记忆力很好，而且都强烈渴望回家。回家的路上，一辆深灰的车迎面而来；是我妈妈。她载送妹妹去补习回来。虽然家很靠近这里，我和爸爸还是上了车。我看向车窗外的蓝天白云，想到硫化氢气体。那是前几天的化学课，老师说硫化氢气体闻起来像臭鸡蛋。“臭鸡蛋什么味道知道吗？把一粒生鸡蛋放很久就知道了。”“老师老师，会不会有小鸡？”一位同学问。“为什么你们都爱问这种问题蛤？高二理（3）那天也是问我这个，没有受精就不会有小鸡啦！”老师又补充一句，“还好你们没问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种问题。” 于是班上开始热烈地讨论起先有蛋还是先有鸡。我的同桌笑着说：“我觉得是先有鸡。某个时刻一种动物演化成了鸡，然后它才下了蛋。”我也知道怎么反驳这种观点：“那你说的那只鸡以前一定也在蛋里，那枚蛋难道不是鸡蛋吗？”但那枚蛋不是鸡下的，所以不是鸡蛋；但那只鸡不是鸡蛋里孵出来的，所以不是鸡；所以那只“鸡”下的蛋也不是鸡蛋；所以从来都没有真正的鸡，一直都是恐龙；所以从来没有恐龙，一直都是露卡，LUCA（last universal common ancestor，最后共同祖先）。人类是露卡，大象也是露卡，菠萝蜜也是露卡。 “妈妈，晚餐吃什么？”我问。 “吃露卡。”露卡（妈妈）回答。晚上，我一边吃露卡，一边和妹妹露卡一起看戏。我有点为露卡（大象）感到遗憾，但我吃露卡（鳗鱼）时不怎么抱歉。如果露卡（鳗鱼）是我从小养的，那我也会伤心。但是每一秒都有露卡（人类）死去，我没什么感受。这是一个相对性的问题。突然想起消毒液：杀死99.99%的露卡。 *注：野象第153464代后代，经35亿至38亿年的分化。相关文章：牛油小生/我家后面有瀑布（上）邱然/看话剧王晋恒/微时差

7月前

文艺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