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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觉

5月前
成为高原的民宿管理人,从孤独的书房走入“热闹”的俗常。我天性孤僻,现代说法即是超级I人,因而必须面对面接洽人客的工作我难以胜任,倒是喜欢躲在幕后间接对话,比如用文字。 而管理民宿处于静默与热闹两个极端的中间,起源于现代Bed and Breakfast延伸的民宿租屋概念,不若传统连锁饭店的管理方式,租客可以按照事先收到的入住指示,自行领取房卡钥匙,无需见到屋主或负责人即可登堂入室,退房亦然,因而全程除了透过订房平台的简讯沟通,宾主双方几乎不会碰面。 住客如潮汐往复循环,管理者则像是日日前往沙滩捡拾漂流木的浪人,推开门才入眼前一批人遗留下来的痕迹。有时可以从仅一宿的生活习惯推断出对方的卫生程度,或是从天翻地覆如核爆后废墟般的房子想像人性的自私自利。这样从未照面却目睹他者肠胃发肤遗物的关系非常微妙,无论想赞扬他们把碗盘清洗干净的体恤,还是咒骂他们将草莓沾惹在沙发上的愚昧,都只能在自己心底默默演练——当然,也可以在订房平台上留下或好或坏的评价。 所以我说管理民宿是介于幕前与幕后之间,虽没有和当事人直面接触,却在某种程度上交办了许多事项,住前住后的具体屋况成了一种另类的“热闹”讯息,仿佛每一件皱成一团的棉被都是被冲到岸上的奇形怪状的漂流木,仔细端详还能看出刻蚀在个中的隐喻。 虽说我们几乎和住客处于平行时空,他们后脚离开,我们前脚才进去开始收拾;但也有些情况必须露脸,比如客人开口提出特定要求,我们就得连夜送到民宿去。“你们这里没有水桶吗?我们需要在浴室里使用水桶。”“你们棉被和枕头套的洗衣粉味太香了,呛得我们整晚睡不着,可以现在过来替换吗?”“我们出门时忘了关窗,下大雨把房间地板泼湿了,可以上来帮我们抹干吗?” 文字要比语言更具杀伤力 人客的金口如一道令箭,为了遵循这个市场定下的游戏规则,破关斩将,赢得高分,升级买装备,我们此时就必须有求必应,把肚子里所有汹涌翻腾的脏水都暂且压下来,挂上所谓的职业表情,套入一种自我催眠的人设,提着拖把水桶如持枪握剑的勇猛战士,准备踏入第一前线,打怪杀敌赚取经验值。 必须在住客在家的时候进屋,才能确保他们个人财物的完整,同时保障我们的声誉清白,然后按照要求替换被套床套,或是帮他们把不小心上锁的房门用备用钥匙打开,这个时候就会罕有地瞥见彼此的真面目—— 原来是一组说着标准京片子的中国人,但看他们身边带着和孩子用流利英语对话的佣人,猜测是旅居小岛国的海外中国人;或是另一次,前来应门的是一位头发剪得非常短、打扮中性的女生,一进门便犀利指示我们擦干被雨水濡湿的区域;还有一回,在整理房间时发现了埋在被窝里的泰国护身符,照了张相发给对方询问,未走远的他们立即折返回来,从电梯走出的是一位看似非常年轻的少年人…… 也有不露脸却留下非常深刻“印象”的住客,而味道就是一种无形却饱含了极多讯息的介质。沙地阿拉伯的住客离开后,我们有整整3天都还能在屋内闻到他们身上的甜腻香水味,是玫瑰麝香的前调、茉莉雪松的中调,还是佛手柑辛香料的后调?或许在那样的空间里,我们能够凭借嗅觉开启一条路通往天方夜谭的国度,看见月光下的沙漠与毒蝎。 如此现代经营模式已算是和消费者最低限度的接触了,不过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文字要比语言更具杀伤力。一次,一组租客嫌老旧公寓大楼的停车场和走廊非常破败,犹如闹鬼的凶宅,这一点在常年湿气厚重的高原算是一项不可抗力因素,楼房外墙时有发霉,选用的建材又不若四季分明的日本那样易于保养,加上本地管理层常有怠惰,身为房东尽管每月准时缴交高额的管理清洁费,不见太多改善也相当无可奈何,只得把主控权集中在自己的单位内,尽量打理得一尘不染。 租客无法容忍公共区域的残颓,立即退租之余还大发雷霆,将怒气一股脑地喷发在住房平台上,每项点评的一星评价都是一道尖锐的审判,“闹鬼”、“肮脏”、“货不对办”等字眼如火山熔岩滚烫流泻,甚至连理性最后的底线也没能守住,在文末直接撂下一句“Fxxk you”。 明明一切都是无声的文字,写在静态的网页上,却犹如刺耳的咆哮,喊出了冲出荧幕的分贝。我们目瞪口呆,却也没有太多时间玻璃心碎,游戏规则明摆在那,想要在这个大饼丰润的饭店业分一杯羹,就得有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之心,或是粤语说的食得咸鱼抵得渴。他人情绪失控,我们更要理性应对,处理妥当,然后继续见招拆招。 我们不只要接收每一波人潮留下的肉身遗物,有时也要消化他们的情绪渣滓,然后才恍然,握在我手中的吸尘器,原来吸纳的不只是尘絮与头发,还有众多不知脸面者带到他方旅地来的喜怒哀愁,无论赞美还是谩骂、批评还是建言,通通被我吸进了时光的集尘袋里,沉积在朝朝暮暮之间,变成我身后一则则光怪陆离的打扫物语。
7月前
从吉隆坡到仁嘉隆的路上,会经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油棕芭。那条长长窄窄的路,两旁尽是油棕树。由于车流量不多,放眼望去,仿佛只有我的车独自漫游在这一路延伸的丛林当中,直到左右两边的树汇聚在路的尽头,形成一点。 这景色是熟悉的。但唤起记忆的,却是窗外传来的一股鸡屎味,那是肥料的味道。这味道在我的记忆里,是沉睡中的熟悉感,等待嗅觉为之唤醒。 记得若干年前,我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往丹绒士拔跑。从吉隆坡到丹绒士拔的其中一条路也会经过一片油棕芭。每次车子转入这条路,我都会问:“为什么要走这条路?你没嗅到那股臭味吗?”他总是说:“那是肥料的味道,没什么,主要是这条路比较快。” 是的,这条穿过油棕芭的路是捷径,能提前几分钟到达目的地,而且阴凉。只是,必须忍受路途中不时传来的味道。因为省时,这条捷径逐渐成了我们的不二选择。每当车子驶入那片熟悉的油棕芭,心中总会有一种莫名的矛盾感。刚开始时,总是觉得恶心,希望车子能加速,尽快从油棕芭转出大路。后来,慢慢习惯了,以至再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嗅到这股气味了。 记得有一次,我坚决不要走捷径。不承想,大路虽然平坦宽敞,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没了那两旁整齐的油棕树,没了那股熟悉的鸡屎味,总感觉像是走错了路。那一次,比平时多花了一些时间才到达目的地,却也没让我们多享受沿途的美景和风光。 鸡屎味激活了深层记忆 渐渐地,我与那条捷径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它不仅仅是一条捷径,更是一段记忆的承载,是生活的一部分。每一次的往返,都是新一段记忆的加载。那些年在车内聊天、笑闹,甚至吵架,都已成为回忆的一部分。 这一次,在往仁嘉隆的这条路上,我的深层记忆被突然传来的鸡屎味激活了。我打开车窗,任由那股熟悉的味道涌入车内。风吹过树梢,带来树叶摩擦的沙沙声,混合着鸟儿的啼鸣,构成了一幅和谐的田园画卷。那一刻,回忆涌现,这一切是多么的熟悉。然而,物是人非并不是关键,而是时间仿佛停格在油棕芭的路上,所有的烦嚣都被抛诸脑后。 时间教人习惯,习惯让人免疫。从抗拒到习惯,那股浓浓的鸡屎味,不再是令人厌恶的气味,反而成了一种特殊的标志、一种归属感的象征、一种激活深层回忆的助剂。窗外的景色似曾相识,鸡屎味还是一样浓郁,那份熟悉感也依旧。我突然意识到,记忆在流逝的分秒间自动存档。此刻的我,因这熟悉的气味而想起若干年前,而若干年后的我,也会因此而想起现在的这番景象,一如这条无限伸展的路,不仅通往未来,也连接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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