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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音机

记忆零散而破碎。我该如何从迂回曲折的小区马路,寻获昔年的路线,重抵那间既陌生又难以割舍的老房?前门的篱笆仅仅高及胸口,披覆红褐色的锈,仿佛驮负太沉的岁月重量,需要非常吃力才能推开,然后步上三个台阶,便见慈祥的红脸白须大伯公塑像安守神台,坐镇大厅。客厅不大,藤制长椅悠闲待客;中间一个小茶几,透明的玻璃表面下,粗体字头条的早报摊开。当年的新闻应该没有如今那么可怖耸动,也可能是记忆的误植,往日总是过度美化。 时光过境,带走那些生命中占大比重的人和事,一切皆流,无物永驻。若果客厅的壁钟哒哒逆转,我便能在大伯公的神台下,重逢那位仙逝十余年的老嬷(外曾祖母)吗?几条肥厚的塑料条子捆绕铁架圈成的懒人椅,供老来消瘦的老嬷托身,她的脸庞被揉皱,眼睛挤成一线,微微仰着头,静听后代子孙谈笑风生,自己却总是欲说还休,守着九十几年来的风霜岁月、悲欢离合以及战争离乱。小时候只爱闹,何曾用心去注意老嬷的千叮万嘱和那些吃过的盐比吃过的米还多的掌故,最后仅剩残缺记忆随机拼凑当年的慈祥模样,模糊印象恍若幻觉无法凝定。 一个左转,便是杂物堆积的后厅。高高的天花板向后倾斜,有一口天井开向云际,和煦的阳光流泻,斜斜扫过室内的静物,唤醒一日的元气。壁面刷白,罗列全家福、毕业照和泛黄生斑的结婚照。灶头的蒸气氤氲隐隐飘上天井,喜欢穿花色衣服的老舅母见到我,总是热情相迎,半月形的眼睛流露满满笑意。那些寂静的清晨,房子内的日光灯电量微弱,仿佛黑夜余绪之延伸,母亲拉着妹妹交托老舅母照料,这里因此成了妹妹小时候十分厌弃的托儿所。 对我来说,这间老屋不过是“久久一次”到访的亲戚家,每逢新年在这里收到的红包尤为可观。长大之后,嫁的嫁,娶的娶,从第一房阿芳到第三房的阿莲,掀开珠帘的那个刹那,清丽的大姐姐霎时就熬炼成一个世故的阿姨,踩在木地板的跫音,越来越低沉。后厅纷纷闹闹,正方形大电视前,聚集越来越多顽童,每年新春一起围观国营电视台不断重播的咸蛋超人。马来翻译听起来总是过于生硬。笨重的电视机之上,有一台双喇叭式的收音机,常年闲置,蒙上一层厚厚的尘埃。 人对空间的感知,总是随着岁月产生微妙变化。这间老屋在我长大后变得局促狭小,天花板触手可及,但是,缘何每次看见老舅日渐缩水,纸偶般的身影剪贴在老屋门口迎接我时,又会突然感觉这间屋子变得空旷?站在停车坪和老舅打招呼,老屋子一览无遗,后门的阳光反射进屋,刷白他的寂寞身影。 全国行管令推行期间,我和父母担心带病毒,不敢登门入室,只是买了几瓶啤酒置在篱笆的石柱子,喊他来取。密闭的玻璃滑门左右推开,老舅走出来时,身后总是伴有窸窸窣窣的乐声,好似自真空世界逃脱的乐符。嘈杂的老歌倒也还好,怕是怕那种纯钢琴伴奏,或是唱腔慵懒欲睡的流行乐,把房内的午后空气抽走得更加虚空。 后来才知道,老舅家的收音机是在老嬷和老舅母依次离开,孩子也背井离乡工作后才开始唱歌,至今不曾关闭。老舅常常炫耀家里的收音机耐操,即使终年运作也不会毁损,有些自鸣得意,认为自己眼光独到,同时向大家证明东西还是老的好。我一度怀疑他是因为不会操作收音机,才不敢让收音机停息,担心它从此不再为自己转动时间的歌吟。 老舅原是建筑工人,烈阳为他的皮肤镀上一层古铜色,肌肉精实如石,有传统大男人的那种硬朗和气概。有次,铁片射入胸膛,还能骑着老摩托,一路鲜血直流奔赶诊所求医。他早已练就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更甭说频频发生的工伤。 外婆却悄悄告诉我,从小到大,老舅特别怕鬼。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无可戒除的弱点,但是在怕鬼和怕寂寞之间,何者才是老舅的阿喀琉斯之踵,让他蹒跚走入暮年时,显得有些慌张、困惑且重心不稳?无风无月的夜晚,袭上心头的孤独感该如何排遣? 老屋像个巨大的容器承托一个家族的百年记忆,夜色漫漶的时候,家具重新活过来,搬演已然过去的情节,传出难以名状的异响。只有一台老收音机勉为其难,与他相伴壮胆,夜以继日地歌唱、重复空洞的广告和主播的冷笑话。 行管令发布之前,老舅生活还算充实,白天到工地工作,晚上则到唐城茶餐室叫来一打啤酒和老友互通有无。边境的五光十色还为他的老年生活盖下斑斓花印。有人绘声绘影,说他在那边邂逅了生命的另一场春天……后来日子转入漫长无尽的寂寞时令,那台收音机便再也未曾止歇,像白昼中一盏虚设的日光灯。据老舅的说法——开着收音机能够辟邪。 老舅的双眼常常透露着凛然正气,因为传统形象的约束,很多时候都不显山不露水,面对任何伤逝都要抑制眼泪奔流。万一两个渺不相涉的空间交错,老舅母和老嬷不小心以魂魄的形式回归这间老屋,他们会经历泪眼涟涟的相顾无言,还是会触发老舅的原始恐惧? 有关老舅母在最后阶段所承受的折磨,我都是通过旁人的转述,想像而得。孙子简单的关系考题,考出出题人与受试者生命定位的错置。“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吗?”“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吗?”之类的问题,换来老舅母一个又一个滑稽又哀伤的回答。 老嬷则走得比较安详,九十几岁高龄,没有经历年深月久的拖磨。外婆至今清楚记得,和老嬷见最后一面时,她仍站在玻璃滑门前,交代买粿拜神的事宜,显得一派稀松平常。从我降生以来,老嬷已经老到不能再老了,所以我记不起来她的容颜究竟承受了多少刀的岁月斧凿,只知道她在我心中仅存一个龙钟形象。 最后,她们都是灶头日日升起的一缕青烟,被天井的阳光接引上天。 老嬷和老舅母的丧礼,应是这间老屋唯二热闹的时刻。老嬷的离世,是我第一次体验的死别,棚子荒白的灯光笼罩各个素不相识的远房亲戚。大家席地而坐,手持一支烟,又跪又拜绕过棺椁,狭窄的灵堂让戴孝的子孙聚首。我们身着粉色丧服,被告知是“喜丧”,所以无需表现哀伤。老嬷走的时候,我才十几岁,没有太深刻的情绪浮动,只是跟着送葬队过桥时高喊“老嬷过桥”,指引老嬷去往热烘烘的焚化炉,一个挺立近百年的身躯即化作烈焰中的蝴蝶纷飞。 老嬷就像紧扣整个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的主要枝干,自她倒下后,老舅的老屋就少了嗑花生、饮啤酒的人潮。至于老舅母的那次葬礼,我身在异乡所以没有回来奔丧,却也从长辈的追忆中,感知老屋重新迎来的喧嚣——远在千里的阿芳阿莲举家回来送终,不懂事的子孙不谙悲欢地在老舅母的棺椁下滚动爬行,咯咯发笑,令在场的大人们无可奈何也哭笑不得。 老舅就像马奎斯笔下的人物一般,守候着孤独,周而复始地进行相同的日程,日子又被三餐简单分化成早、午、晚三段漫长得几乎永恒的时间线。当膝下的儿孙在异地奔波,苦叹时间不足时,老舅却终日浑浑噩噩,定居在那间寂寞老房,思虑如何让时间快转,挥霍一天(或者说这一生)的阳光。或许,真的只有那台老收音机,能够在无尽延伸的生命线中,稍稍填补聊胜于无的色彩。那些与己无尤的交通情报、股票收市报点、政治时局、深夜诉苦节目和立意肤浅的流行曲,皆能用来掩盖狂风刮过门缝时的鬼哨、老鼠造巢的唧吱细响和天花板玻璃弹珠下坠的诡异声音。 关于老屋的一切,都是后来我凭着有限的记忆缝缝补补而成的,多日不见老舅,不知道他近来活得如何?下次,当我再度造访,唯有依靠玻璃滑门泄露的声音内容,揣度他的生活状态,而音量大小和孤独感的强弱呈正比。虽然老舅想方设法把时间往前调度,抱怨人生实在漫长折磨;也许说起来自私,我却更愿意听见那台收音机,永续且缓慢地,重复相同的岁月曲调。老屋里唯一的生机,不该这么快止息…… 相关文章: 王晋恒/微时差 王晋恒/英语诗歌节 王晋恒/在桥上
3月前
9月前
那些年,只要一觉醒来听到收音机流泻出来的声音,我便知道那天跟平常不一样,是大人无需工作的日子;可能因为传统节庆(可能是端午中秋冬至什么的),也可能只是因为雨天水限无法割胶。那时家里住着三代人,多半是老人先扭开的收音机,收听唯一的华语电台,通常是方言广播剧,我对方言广播剧和方言新闻的深刻印象极大可能由此而生。后来第三代快速成长,直接跳过第二代霸占了收音机,用来播放港台华语流行歌曲,经常回放同一首歌,卡带转不过来就会掉带,需要用原子笔将磁带收紧才能继续听歌,虽只是旁听,却也能学会唱苏芮的〈一样的月光〉。 真正开始听流行歌曲的年纪差不多是十一二岁,也就是1993年左右。从前的流行歌曲流行的时间似乎比较久,例如木匠兄妹乐团演唱的〈Yesterday Once More〉,这首经典英文歌曲收录在1973年发行的《Now & Then》专辑,但它几乎传唱了一整个卡带时代。 When I was young I’ 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urite songs When they played I’ d sing along It made me smile…… 距离《Now & Then》发行那年已经过了20年,我依然和木匠乐团那样,经常趴在收音机前等待自己喜欢的歌,等到自己喜欢的歌真的会很开心。我记得很清楚某个吃过晚饭后的空档,电台播放张学友的〈祝福〉,悠长动人的旋律将我吸引,下一秒冲进房里书桌上找来纸和笔记下歌词,当然一次无法完整笔记,唯有竖起耳朵机灵等待下一次。属于我的纯真年代,电台DJ会一直重复播放主打歌(或hit song),一天下来可达十几二十次,我便守着收音机准备听写歌词,直到把遗漏的词一个个填满,终于复原一整首歌,想来多得小学时期的听写训练,后来才有此能耐听写歌词。 眼泪说掉就掉 纯真年代一直延伸到上大学,偶尔和朋友去民歌餐厅听歌,在茨厂街的海螺听还未出专辑的宇恒唱歌,她在台上唱江美琪的〈双手的温柔〉,我在台下偷偷哀悼那些似有似无的爱恋与暧昧。 啊~~眼泪安安静静地流过,相爱的时候,你说过的话还清晰在耳朵。 啊~~时光安安静静地走过,偶尔回过头,曾经拥抱过的双手还留着温柔。 宇恒有一把很细致温柔的声音,能让浮躁的情绪瞬间平静下来,再等待那些青涩爱情造成的伤痛慢慢地被时间治愈。虽不曾想还可以受伤几次才会如愿以偿,但还是接二连三地受伤,仿佛年轻就一定要经历伤痛,伤痕结痂脱落如毛毛虫褪去稚嫩的皮囊,才能化蝶飞舞。 记得当年去民歌餐厅必点的饮料是麦香奶茶,即使奶茶已经流入咽喉,但口腔会残留大麦渣,臼齿忍不住去把大麦渣磨得更碎,磨出更浓郁的麦香来,亲吻的话对方也会闻到,大前提是如果有值得托付深情的人。 其实到民歌餐厅不一定只听年轻的歌,有时驻唱歌手也会唱〈掌声响起〉,我曾被毫无预警的伤感突袭,眼泪说掉就掉,同行友人很紧张,问我到底怎么了?我想说我没事,可是哽咽说不出话来,他们没有追问,递过来纸巾,嘴角却挂着耐人寻味的笑意,胡乱猜测我一定是想起深爱过的谁,而我选择了不解释。那是他生前很喜欢的一首老歌,我还记得某天午后他的清唱,青春期男孩变嗓后沙哑的声音。我以为将来有一天他会用木吉他弹唱,可惜他没有将来,我的将来也不再有他。我曾有个懂得弹吉他的弟弟,我才刚开始弹〈萍聚〉初级吉他谱C调时,就因承受不住指压铜弦那种痛入心扉,不久便毅然放弃,而他默默坚持至指腹长茧。 等到我听粤语流行曲的那年,那些我才开始要听的歌其实已经退流行了,例如谭咏麟的〈爱情陷阱〉和张国荣的〈Monica〉,不过我很快就追上张学友的〈分手总要在雨天〉,还有王菲的〈梦中人〉,想像晨曦细雨,两个人一分钟抱紧,接十分钟的吻,似乎无关流行与否,更像是随着青春期容易躁动的心在选歌,每一首情歌都跟想像的爱情一样很浪漫,而喜欢一首歌的热度,也跟不成熟的爱情一样很短暂。 不知道我这样写会不会得罪人,听歌这些年,我总结出长相不特别出众的人,却特别会唱歌。最初听赵传唱〈我终于失去了你〉听得泪眼模糊,后来听苏永康唱情歌〈让懂你的人爱你〉,心都紧紧揪着许久不能放开。后来听陈奕迅唱〈好久不见〉,发现他的嗓子仿佛会摄魂,像是将人的灵魂牵到很远的地方去放牧,任由灵魂啃食回忆种植的饲草来维持形体,灵魂才不至于随风而散。我个人认为陈奕迅这种魔幻的声音,至今华语乐坛仍无人能取代。赵传、苏永康和陈奕迅,他们都是不靠脸吃饭的实力派。 女歌手我喜欢彭佳慧杨乃文蔡健雅,她们迟迟不出新歌的话,旧歌也可以反复听很久。不过和朋友去唱K的话,我一般只会点SHE、蔡依林、莫文蔚、孙燕姿和梁静茹,这样大家才能一起站在K房的沙发上唱起来,尤其是副歌,有没有抢到麦克风都无所谓。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听懂了李宗盛的歌。听懂李宗盛那年,也证实自己有了老花眼,对着电脑备课的时候会感觉眼睛非常吃力,刷手机的时候还必需先将近视眼镜摘下来,两百度近视并没有像传言那样因此被乔正,开车不戴眼镜的话也并非完全不行,只是不太放心,除非是熟悉的回家的路,还能一边开车,一边哼唱曾经流行的歌。
2年前
2年前
深夜醒来,上厕所喝两口水后再躺下,睡意全消,开始一场争取睡眠的挣扎。紧闭眼睛要清空思绪,头脑反而更乱,不由自主地想东想西,不着边际、没有逻辑、上天下地,一幅幅画面快闪。突然醒觉又从头来过,专注于睡眠,从起初的从容拖到凌晨,变成焦虑,翻了无数次身,感到眼皮很重了但思绪还是骋驰。 开收音机,一台一台地转换,转到第四台,节目叫“醒来”,干脆不坚持,就听歌放松一下,刚好是点唱时间,听不同的人打电话到节目聊天,这下真是清醒了。好多年没听到点唱节目,以为这种节目早就淘汰掉,没想它在夜半竟如火如荼地进行。原来也有这么多人夜里没睡觉,各行各业、形形色色,没有睡觉各有原因,点的歌从古早到现代,流行歌摇滚乐古典乐,包罗万象。有人点我一度喜爱的老歌〈阳光照在我的肩膀上〉,约翰·丹佛的歌声一如从前,清新如露,我听入心底,忘了先前的失眠焦虑。唱到“阳光照入我的眼,能使我哭泣”,记忆清醒过来,曾经有过听歌听得流泪的年轻岁月,那个易感的阶段,能为一片落叶惆怅伤感,或因别人的无心话而伤心欲绝。歌听得最多的是中学时期,歌词能一听不忘,最敏感的时期,不懂得排遣少年的烦忧,只有歌能慰藉那种时时涌上来不知所然的愁肠,现在回忆,不明白自己是怎样度过这个时期的,更不明白是怎样冲破会考的压力,安然着陆,一路走向我现下所处在的未来。 大学时期赶上校园民歌的鼎盛期,常去听演唱会,也会抱着木吉他自弹自唱,那是一个美好的曾经,我以为会永远持续下去的快乐时光。如果那时知道如何塑造未来,我会怎样去计划我接下去要走的路?没有,我只懂得沉醉在那个如诗如画的氛围里,将来是什么模样完全没有疑惑,一厢情愿地相信未来是玫瑰色的跟当下没有距离的一种永恒。天真,在年老时回味,还是没有变色,仍旧让人目眩震撼,天真所导致的各种困顿、失落和幻灭,并没有令我感到一丝悔恨或懊恼,它永远停格在最初的纯然境界,璀璨如水晶,清灵如仙乐。走到今日,天真消失殆尽,风烛残年有自己的面貌,就只能靠回忆重温曾经有过的真善美。最令人感到安慰的是这世上还有文学、艺术和音乐。就在睡不着觉的夜晚,能旧曲重温,何尝不是乐事! 也只有在该睡眠的时间醒着无所事事才会着意地听。平时不知不觉中听很多声音,身体的自然机制自动筛选,听进耳的不一定听入心。生命中被忽略的东西太多,常常在人多嘈杂的场合希望自己听不到声音,没有意识到失聪会是怎样的境地。也许应该学习感同身受,也要学习感恩,听得到声音,不管愿意或不愿意接听,这是生的献礼,活了70年,在正踏入听觉退化的门槛的时刻,才豁然警觉。不晓得从哪时起就不再专心听完一首歌或完全专注地聆听别人的话,我发觉,自己很少在跟人交谈时把对方的话百分之百听进去,总是一边听一边构想要回应的话,不然就是在他人过于兀长的叙述中走神,失去线索,在该回应时胡乱搪塞过去。开始有患上阿兹海默症的忧虑,为什么这样难令耳朵专注于捕捉信息? 回想过去的情况却回忆不起来,怀疑这是渐进的失忆症,不禁心慌。是不是得练习正念正觉冥想来收摄散漫的心魂?或许应该练习专注聆听,像半夜醒着专心听完一首歌那样? 慢下来 才能重新认识自己 从点唱节目联想到妈妈和我共享的电台节目。上世纪50年代妈妈一天忙完后就抱着我在木箱型的收音机前听说书。客家话和广东话的连载故事,每天傍晚播送。我伏在妈妈的肩膀上半醒半睡,还未学说话已经先学听书。妈妈的肩膀是我的全世界,只要伏在那里我就被无边的安定感包围,说书的是男声,缓慢低沉没有太多起伏的声音像磨盘一圈又一圈的转,有催眠和平息情绪作用。妈妈听说书时我从来没有哭闹,总是静静地贴着她。不知道那时我有多大,也不清楚最早能回忆到哪个年纪,但听说书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清晰真实,那个说书人的音质也清楚可辨。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对妈妈一直都疏离,妈妈很溺爱我,过度地保护我,而我总是躲避她,总是以冷漠来抗拒她的爱。那时直觉性的行为,有很多借口合理化,从我青少年时期起直到我离开马来西亚到瑞典生活,漫长的岁月中没有跟妈妈亲近的记忆,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对妈妈的态度包含什么性质,为什么自己这样恶劣寡情,一次又一次令妈妈失望。 到了瑞典,因为思乡连带也想念妈妈,那个时代没有打电话的便利,每个星期寄一封家书,一个月才打一次电话给妈妈。那时起才真正注意听妈妈的声音,电话费贵,只能匆匆讲10分钟,妈妈就是嘘寒问暖,不能多扯,我则报喜不报忧,打完电话往往怔忡很久,回味妈妈的话和声音。能够听到妈妈的声音变得非常重要,我很小的时候我们一同听说书,我单纯自然的依赖她,到我中年时我们听互相的声音,我的感受很复杂,有失而复得的侥幸心理,我一度排斥的感情不知不觉中复燃,妈妈的关心再度单纯自然地安定我在异地彷徨的心。还有一份失落感,我排斥妈妈的那一大段岁月算是虚度浪费掉,在应该缀织母女关系的最佳时机我没有把握住心态,就如此恣意让最宝贵的时机流走,要弥补时已经太晚了。 我人已经在瑞典,回头已经不可能,只能回顾,唏嘘自己年轻时的愚蠢。对妈妈我有着永远不能排遣的歉疚感,她活着的时候我尽量经常打电话给她,尽量每两三年回去看她。但我知道我丢弃掉的是没办法弥补偿还,我们靠的只是电话里千篇一律的互道近况,不再是生活上真真实实的相依,光听声音怎样都是隔靴搔痒,虽然感觉上我是更接近她,因为我确实倾听她的每一句话,确实消化她向我表达的心意。我不知道她的感觉,也从来没有去揣测,只知道在她向我诉说生活上的困扰时尽量聆听,希望这样能给她一点安慰。 我现在老年听点唱节目,回想妈妈的说书节目,生命的时间真的像长长的细流,不知源头也不知尽头,流过去的水永不回头但水一直在流,到穷尽时才肯罢休。这流程中每分每秒迎新送旧,放掉过去、接受未来,间中就在当下安身立命。人生如此匆匆,长短没有多大意义,迟早要回归大地,只能在活着的时候尽情活,尽情感受生的微妙。对我而言,现下要做的是感到自己活着,活着就要仔细聆听自己。知我者莫若我自己。是不是这样我不能断定,但许多年为谋生早出晚归,除了工作、家务、杂务,要挤出看书的时间,经常在赶着做事,流程紧凑,忘了内省,忘了问自己身心是否无恙。二十几年过完,仿佛大梦初醒,要回忆梦中情事,只见一片浑沌,里面影影绰绰,似有似无,就一个“赶”字最清晰。其实赶时间也是生活,没有赶时间哪有剩下来的悠闲空挡? 那些年明明像人一般为自己生活,充分利用休闲时间,却仿佛心抽离了,跟形体形成一个距离,没有赶上进度般掉了队。自我缩小、他我跟理性几乎全面支撑着这种存在。从没有想起要跟自己对话,问自己你怎么啦。生活上的困顿没有同理心,没有功夫让人随性蘑菇,你要活命就必须生活,生活的样貌很多时候由不得你任意塑造,总有时势及环境插手,让你不得不随波逐流。所幸还有机会和能力适时截拦流势,弄了一线小支流,改道而行,放掉工作退休,慢下来,顺着潺潺小溪度日。这才有闲暇重新认识自己。每天刻意为活着而活,原来是如此美妙。尽管柴米油盐仍然缠扰如昔,压力却减缓了,不知是心态改变还是要求降低所致,不再样样烦忧。仿佛从粘稠的泥浆中跳脱出来,洗涤全身后那般开阔舒畅。聆听自己、知道自己、认清自己的位置,确认我对生命的要求及生命对我的要求,不再妥协或相悖,而是跟生命互相切磋直至相容。知天命,说的也许就是这个境界。我尽量朝着它走下去。
2年前
2年前
“人生海海 甘需要拢了解 有时仔清醒 有时青菜” 父亲喜欢听歌,声量震耳欲聋,曾几何时家里了不起的产物估计是那架黑色的老式唱机,我们孩子一般不敢碰,操作看来复杂,可是父亲得心应手。福建歌,我们是听不懂的,耳濡目染,大概是在父亲每次的循环播放。唱的都是同样的歌,父亲习惯坐在客厅,手上夹着一支烟,氲氲在空气中。老家灯光微弱,晚上以前家里的光线是靠着开户借光,父亲很多时候头垂得很低很低睡着了,但又在我不经意一瞥,他若有所思。 母亲是通过收音机行万里路,电台节目,她是比冰箱有什么菜还熟悉的。每天上演的戏码是电台主播要和陈雷、叶启田比拼,一般都是主播败下,因为比起啰啰嗦嗦的播报,有听没懂的福建旋律还是动听一点。“人生海海 甘需要拢了解 有时仔清醒 有时青菜”像歌词那样,在生活上夫妻还是不要那么较真,有时清醒,有时随便,一辈子才不会那么难。 不久,家里又新添了宝贝——CD/DVD机,期待每周二父亲从夜市带回来一片新的CD。《小孩不笨》是那时重复播放最高频率的卡碟,“不要认为自己没有用,不要老是坐在那边看天空,如果你自己都不愿意动,还有谁能够帮助你成功……”主题曲的这一句父亲老是鞭策,对比别人家马到成功,花开富贵的风水画,我们家挂的是夜市几块钱买来的卡通卷轴挂联,内容大概就是“人的一生,全靠奋斗;唯有奋斗,才能成功”,以前看来,逊色不少,但何尝不是父母望子成龙的心愿,不过就是旁敲侧击,可惜我们是顽石。 两年前疫情大冲击,撑不住的业者纷纷投降,CD/DVD卡碟河清海竭也难有一见,至少在新山很多的百货商场,CD/DVD商店的影子,早已不知去向。再回去马六甲皇冠广场,从我中学读书到现在工作7年了,“艺海唱片公司”依然热情向我挥手。基本上,我也只是路人甲。金钗之年认识周杰伦〈七里香〉,兄弟凭着老唱机带出的旋律哼出不成调的曲子,周杰伦那时很红,他的香才不止七里;午后闲暇,收音机唱着S.H.E〈不想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长大还那么遥远;母亲在林玉英的〈小雨〉中品味人生,缝着补得不能再补的旧衣服,嘴里念念叨叨,要我们能省则省,以前……现在……怎样怎样……;父亲则在香烟缭绕借着叶启田〈爱拼才会赢〉勉励我们,唱机声量很大,整条街我总是觉得我们家最吵…… 福建歌听来像骂人 成了社会人以后,渐渐听得懂福建歌的精髓,跑步的时候、工作的时候、做家务的时候,也会像小时候父亲听歌那样,但现在是找不到父亲的唱机,唯有呼唤天猫精灵,唱响整条街,外子说,福建歌听来像骂人。年长了,歌老了,老歌回放着年轻片段。现实没有任意门,只能借着前人声线追忆过往,那些人,那些事,曾经在那首歌里存在过……天猫精灵外在过于时尚,对比父亲家中老式唱机那一身严肃黑色的外衣,像是在高档餐厅穿上西装皮鞋,却大大咧咧用手扒饭,有些不入格调。 如今在早市、夜市经营CD/DVD的业者同样影踪匿迹,人去楼空,YouTube打开,歌名歌手一搜,山寨盗版正版,各类音乐歌手鱼目混珠,翻唱者比比皆是,有者更胜一筹,或改编,DJ动感版,味道淡了,情浅了,点阅率意外高。父亲那会儿听的CD在家里是找不到了,唱机也失修好多年了、CD、DVD卡碟年过半百,播不出高清画质。满室俱哗的家中光景,在父亲离开以后,孩子各奔东西,早就黯然失色。外头的阳光还是逼人,母亲依旧缝补着旧衣服,在灯光微弱的客厅里,听着收音机,一塔一塔、断断续续,报着每日新闻……
3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