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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花

去年清明,随先生一家人到麻坡巴莪岭章新村拜祭家婆的父母。一座座古旧龟坟,静立在油棕园丘深处,那是个没有规划的老义山,荒芜、凋落。已成为繁华都市人的老长辈,把回麻坡老家叫做“去山顶”。老朽的记忆平日里总是游离涣散,仿佛需要如此渡海越堤、翻山越岭去山顶,才能回魂归位。 家婆常惦着要回麻坡。兄弟姐妹们都离世后,世间仅剩她拜祭父母,而今家婆也走了,就由我们代劳,但太祖辈的坟还能让后代子孙上几次的香?除了家婆,有谁还会想念太祖母?家婆想念母亲,虽然她常说母亲偏心,有好肉食都给儿子吃,但当过母亲的,没有不理解母亲这身分角色的苦与挣扎。 坟碑上,太祖母的黑白照表情实在太严肃:两颊凹陷,嘴角下垮,发际线几乎退到头顶,留出大片贫瘠的光秃前额。她是个没名字的女人,碑上刻着“符门林氏”。小孙女说这张照片她小时候看了曾做噩梦,我看着,却觉心疼。瞧仔细些,太祖母的五官轮廓其实很立体,下巴还有个美人沟。 长辈说,太祖母是缠小脚的姑娘,在中国娘家应有几分钱,但随丈夫下了南洋后开始过着杀猪与割胶的生活。扭曲的脚掌、不争气的丈夫,让她脾气大坏,成天皱起眉头恶咧咧地打骂人。我说,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女人,一个只能依附父亲与丈夫姓氏,得不断生养儿女才能被看见的女人,在承受苦难与限缩的格局里能有多灿烂的笑容?眉头紧锁才是常态吧。 每一代女人都有自己的功课 石碑上的太祖母眉一挑,有点不悦:我符门林氏,生以家族为荣,死为夫家的鬼,怎样都强过孤零零的路边野鬼。 好吧好吧。我赶紧回道,那么,受尽委屈时,太祖母你可曾呼喊过自己的名字找寻内在支撑的力量?或,怎么在观音娘娘面前报上名字,为自己祈求超越自我的愿望?太祖母冷笑:过去的女人没想过自己,没个体概念,一切都以宗族群体,以父以夫以子之名为最高仰望与行事准则。你这后生晚辈别把我说得像头笨牛,你怎不知,乖乖顺服是封建时代夹缝中我唯一的出路。我一怔,不再多说,恭恭敬敬倒茶上香,在坟头压上一叠五色彩纸。 太祖母的坟刚好在义山蛮高的位置点,一株高大的缅栀花树立在后方不远处,粉红的栀子花开得即时灿烂,落下一地浓郁的芬芳。她自在盛放,她只想好好活着绽放与飘落,化作春泥的有情慈悲只是他人的过度诠释,太伟大也太俗烂。现代的女人把“爱自己”挂嘴边,却经常不小心就以他人对完美女人的认同方式来检查自己,这样有比太祖母更自由更解放吗?懂得欣赏内在真实潇洒的自己,要也脚踏实地拿捏好现实生活里的分寸,也许太祖母想告诉我:每一代女人都有自己的功课。真能爱自己,才能水到渠成般成就真正的智慧和慈悲。家婆想必是感受到了母亲真实的爱与美,才把母亲一直惦挂着,而我何尝不也如此记挂着已相继离世了的家婆与母亲。 再见太祖母。下山时,我仿佛带了一身花香。 不知道自己还能在清明给太祖母上多少次坟,但自此之后,符门林氏不再只是个遥远迂腐八股严肃般的存在。太祖母悄悄在我心里,成了无处不在的栀子花。这,就是你的名字哦。 太祖母听罢,笑而不语。 编按:“栀(zhī)子花”这名称,我辈中人大概一听见就想接着唱出下一句“白花瓣”。那年刘若英的〈后来〉就是这样接唱的,不论我们穿的是不是蓝色的百褶裙。后来才知道它的英文名也叫gardenia,和那面包牌子同名,不知后面又有怎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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