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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字

马来文里有一句simpulan bahasa——“cakar ayam”(鸡爪),用来形容字体潦草。这句谚语让我从小就被冠上了“鸡爪王”的称号。从小到大,我的字体一直很难看,家人戏称我吃了太多鸡脚,才写得一手歪歪扭扭的字。 在学校,我常因潦草的字体备受责备。当我把字写得大大的时候,老师说不要把字写出格子;当我把字写得小小的时候,老师责骂我那是专门写给蚊子的“蚊子字”。最难过的一次,是我用心誊写整页生字后,老师二话不说便拿起橡皮,把整页生字都擦干净了。那时候我才一年级,手因写了太多字而酸痛,但我依然锲而不舍地完成老师布置的惩罚。 四年级的时候,我的字体在一遍又一遍的擦写中逐渐进步,从“鸡爪”变成了“狗掌印”,勉强可以辨认。到了高年级,为了应付更多的作业,我开始学着加快书写速度。一边抬头看着黑板,一边凭着肌肉记忆在作业本上抄写,因此许多字体要么歪歪扭扭,要么在横线上忽高忽低。有时候一只“脚”越过了江河,有时候又悬空在半空,引来老师一顿责骂。 后来,我发现把字体写小可以缩短书写时间,又能兼顾清晰度。我用细尖的自动铅笔写字,脑海里还记得“蚊子字”的教训,于是特意加大了字码。“你的身体那么大,写出来的字却那么小,真是胸无大志。”见字如见人,或许字体真的反映出我当时并没有远大的志气,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功课。 直到现在,我依然写不出一手漂亮的字。我唯一一次因为字体被称赞,是在中学的马来文课上。老师点我上前回答问题,我握着粗大的马克笔在白板上写字,老师惊讶地说:“看来你适合当老师,在黑板上写的字比在纸上写的还漂亮!”回想起来,或许是这句话在心里种下了一个念想,后来我竟成了一名华文老师。 最糟糕的是,当了老师以后,就像是坐进了“文字狱”,天天被学生的“鸡爪字”“蚊子字”包围。我的字体并没有因此变得特别好看,只是变得比较端正清晰。我仔细审视学生每一个字的偏旁部首与结构,圈出错误的地方,并在旁边写下正确的字。每当圈出学生的错别字,我都会一笔一画地谨慎写字,生怕自己的字成了错误的示范。尤其听写时,当学生的错字比正确的字多,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誊写生字的日子——一遍一遍用心地写。 不过,写不出一手漂亮字体的我,是一名好老师吗?执教那么多年,我的字体比以前进步了,但依然不符合好看的标准。我深谙自己的缺点,上课时更喜欢通过电脑展示,避免对学生造成不良的影响。一名老师离不开书写,无论是白板上的板书、作业本上的范字、批改等都需要通过文字来表达。写着写着,我会在心里怀疑自己:“家长看到老师这样的字,会觉得我是一名好老师吗?” 一手丑字 一顆溫柔心 那么多年过去了,从来也没有学生说我的字不好看,也没有家长、学生指责我是不称职的老师。 我不禁换了个角度思考,如果学生写不出一手漂亮的字,他就不是好学生吗?这些年,我带着学生阅读与写作,陪伴他们成长。从语病连连的句子,到真情实感、语句通顺的文章,然后投稿发表。我遇过字迹端正的学生,也遇过字迹潦草的学生,但他们的文章同样真挚动人。 我为什么写不出一手端正好看的字呢?后来,我从台湾作家朱宥勋的《只能用4H铅笔》中找到了答案。我们总是把字写得不好的原因归结为“懒惰”或“不用心”,但背后或许隐藏着更科学的生理因素。 在《只能用4H铅笔》中,朱宥勋分享了自己小时候写字的痛苦过程。直到长大后看医生,他才得知自己身上潜藏的问题。医生判断:“他的肢体反应速度比常人慢很多,肌肉协调能力也不好,平衡感也有问题。一般肢体动作还好,但小肌肉控制能力较差,应该无法完成太精细的动作。这是非常典型、需要早疗的案例。” 我这才明白,原来学习上的许多问题,是可以通过“感觉统合能力测试”发现,并通过早疗或动作训练加以改善的。字体的美丑,背后可能反映出学生肢体发展的问题,是可以通过科学方法及时调整的。 小时候,朱宥勋写字不好看,但长大后依然成了作家。我写字不好看,长大后依然成了老师。字体的美丑,并不能用来评价学生未来的成就。那么,我又该如何面对学生的字呢? 我知道,这世上确实有一些学生写不出好看的字。作为老师,只要字迹尚可辨认,并且不是因为“懒惰”“不用心”或“追求快速”而潦草,我基本上都能接受。即便容忍不了,我也不会轻易拿起橡皮把整页擦干净,而是圈出一些较严重的字,让学生在下面认真订正几遍。因为我知道,浅浅的擦痕背后,或许藏着沉重的心灵。 我写不出一手好字,但我希望自己是一名好老师;我写不出一手漂亮的字,却愿意用最温柔的心,陪他们一笔一画走向成长。
4星期前
一年级的时候在生字本上习写“过”字,写得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妈妈拿藤鞭往桌上拍打,啪啪啪啪啪啪,就这个字,你到底要写多久?那时已是晚上10点钟,离我上床睡觉的时间已过了一小时。我写得手抖,被妈妈那么一喊,接连几个“过”字越写越偏,写过了界,“辶”字被隔离在大方格之外,唯独“寸”字在格子内坐镇。我不满意,橡皮擦在一整排大方格上来回擦揉,不争气的泪珠缓缓落下,滴在生字本上,竟然穿破了洞。 妈妈失去耐心,藤鞭随手扔在地上,我伴着白色日照灯,握紧木笔把“过”字凑齐,一整晚将自己盖在棉被里。 10年后用电脑学习排版时,我才发现自己当年的行为叫“文字洁癖”。不禁感叹,要是当年学写生字的时候,能在写字本上安装这种便捷功能,一个按键便能把所有文字对齐,那我就不必忍受妈妈的暴力,更能扛过对自己的完美要求。小学一、二年级的我不爱华文,亦不是写字比赛的常胜军,却偏偏对自己的手写字很有要求。众多方块字中,唯独“过”字与我隔着一条鸿沟,我和它或许是上辈子的冤家,注定与它过不去。 其实我不是讨厌“过”字,只是不喜欢写“辶”字部,那个被妈妈称为“坐船”的走之底。“辶”字本写作“辵”,《说文解字》记载:“辵,乍行乍止也”;《广雅》记载:“辵,犇也”,故与“辵”有关的字,多与奔跑或行走有关。简单来说,辶字部的字多数具备“远离”之意,如“逃”“过”“追”“远”,都是拉开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文字。 人,拖着一行李箱的背影,特别像个“过”字。“寸”字看向前,宛如影视镜头拍摄离别戏时的特写,左侧脸的泪水,旁白搭配自己分离的心声——不能回头。去年学生问我“过”字怎么构词,我第一时间提的词是“路过”。时下有一首传唱度极高的影视主题曲叫〈路过人间〉,用“路过”二字形容人间的短暂停留。初听这首歌的我把自己当成一座驿站,将各个阶段的自己视为一场路过。 或许人需要离开自己的原生地,才能把身边的一切看得更清楚。小学四年级第一次参与学校的越野赛跑,一路从学校跑到自己当时的住处,然后折返。我和几位同学同住这一带,大家几乎都忍不住指着那座灰色的组屋向同学介绍:“看,这是我家。”第一遍路过自己的家,那时候的我们没有隐私的概念,很容易向对方坦诚自己的秘密,连日记都能互传。路过,就当做是一次的自我介绍。 升中学后搬到学校附近的公寓,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念了6年的小学似乎筑起一座隐形海关,很久才能路过自己的童年一趟。我开始学习户外生存,一个学校假期能有几场三天两夜的生活营,所谓的“家”,对那个时期的我而言是一个路人的休息站。 从哪里来 又该往哪里去 最近一次离家最久又最远的,是去年长达3个月到雪兰莪的实习期。家与住处距离365公里,我从哪里来,又该往哪里去,这道哲学问题是我当时路过槟城大桥,第一个想到的问题。我生于槟岛,长于槟岛,20年来都在岛上生活。或许因为岛内没有大道收费站,一过槟城大桥便能让我产生离开家乡的错觉,闯进另一个世界,更何况要到距离家乡4个小时半的雪兰莪呢? “过”,在槟城是以具体的槟威大桥形成的地标。“过、过、过……”小学老师让我们在写字本写满一排的过字,很像是在提醒我们放过自己。人生,就像个过字,迈开脚步,把过去的经历往身后背,辶字部的寸字则提醒我要不断学习往前看。就如妈妈所讲的,倘若踽踽独行太累,不妨借一艘小船,让自己在船上随风飘荡,飘啊飘,直到看见自己的驿站。
2年前
3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