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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兴隆

原来已经是去年4月的事了,紫藤林老板昂首阔步但不显骄气走来,笑呵呵秀出手机说:哪,快乐似神仙啊。 原来被抓包偷拍了一张准备抽烟照,在当神仙前一刻就被神机妙算林老板拦截一把,不得不甘拜下风。 那是林老板第二次南下居銮我们小cafe,第一次还携同继程法师与数位紫藤集团中坚人物,在微风细雨的南边小咖啡馆谈聊佛法与各种人生话题,笑声朗朗的林老板仿佛在出世与入世之间握有一条漂亮无碍的隐形绳索,想跳向这边就这边,想纵向那边轻轻提个气就横纵过去,飘逸纵横,在世无双。 这半年多来,小城内依然循着缓慢的节奏在滋养生命,老街魏利煌医生故居一区,新一代有心议员集合众人之力铺泥耕土,甚至在老榕树下清理出上一代人们歇息的树洞,老街战前老建筑也维持着朴素的面貌,新颖迅速的双轨火车明年就将从前方高空轨道穿行,到时想必又是另一番风景了。 有人嫌弃小城商业不够蓬勃,夜间更是水静河飞,但事物观点其实往往不是非黑即白的,有人向往时时刻刻的人潮汹涌,有人追求某些时刻的宁静,一座城市是否宜居,千万别用市场的百花齐放来定位,那只是其中一个面貌而已。 搞艺术创作的学弟建泯和建筑专业的学弟健毅,一个从伦敦归来一个从西班牙巴塞罗那回来,原本不相识,在小城内因缘巧合凑合在一起搞搞新创作,他们两人都是居銮中华中学毕业后留台升学,之后一个去了伦敦钻研纯艺术,满山遍野用拓印的创作模式寻找历史痕迹与艺术之光,有几次还听建泯述说英国人的动物墓园也是他的游历范围,收获许多故事;另一位在台中东海大学毕业后,就远赴西班牙取经,据说在巴塞罗那住宿地点非常靠近传奇建筑物圣家堂,平常人一生可能只买得起一次昂贵机票飞西班牙匆匆抬头鉴赏的旷世巨作,1882年开始施工至今未完工的极漂亮教堂,健毅每天散步出门就可以拍一张近照,太多人在羡慕了。 这两兄弟后来在议员书琪的游说下,毅然决然租下小城联成大巴刹二楼原本闲置多年的单位店面,以社区工作室的弹性身段融入历史悠久的巴刹,他们和一楼贩售牛肉的印裔父子交朋友,带领中学生一起清洗废置空间,在采光充足建筑线条幽雅的顶楼布署采访工作坊,生动灵活的手法在搅动,接地气的艺术社区运动默默在进行,后来清理出一个叫做巴刹实验场的方寸之地,准备以奇兵的姿态冲撞出新局面。 朗朗笑声已成绝响 小城作为一座二线城市,不和一线城市争奇斗艳,以独有的缓慢节奏在润泽生活,看似温吞的城市面貌,其实卧虎藏龙。我记得和紫藤林老板最后一次愉悦交谈时,站在cafe前五脚基往左看是虽不高峻但生机勃勃的南峇山,往右是百年老街与铁路轨道,林老板甩甩衣袖说:不如我们来这老街开间茶馆吧。 故事戛然而止,林老板中气充沛的朗朗笑声已成绝响,我在这里静听四方传来的各类声音,就像刚刚破了520万令吉票房的本地电影《富都青年》里的一句台词,活着的时候就好好活着。 许多人生道理最后都会回到原点,最大的慰籍可能也在原点,水流处,滋润人生也同时安慰悲伤的人们,这座小城到底幸福不幸福,往往取决于心态。一念唉声叹气,一念,也可以像滂湃河水,处处生机。
3月前
迈入新的一年,我暗下决心,多喝中国茶少喝酒,培元养气,如同飞船在外太空准备跨入新航道。 近年来偶尔会出现心力不济的状态,外在大环境看来也是挑战处处。但我始终是乐观线条粗的人,危机虽然看似处处,但桃花源深处不也是豁然开朗生机勃勃吗?我决定调整作息,少喝酒少应酬,开始泡茶重拾笔耕的磨练,持续晨泳,偶尔冥想炼心,甚至一度想捡起粗拙的画笔画出心底荒乱焦躁与不安,但隐隐然却透露预言新世界的面象,就像韩国漫画家金坎比与黄英灿笔下的《Sweet Home》极狰狞却又温柔深情的怪物电影,我突然有想画画的欲望了,想开始向老婆与女儿学习最原始的笔触。 然后我开始重看村上春树的《舞!舞!舞!》,我太喜欢这部小说了。这个浅阅读的时代,据说越来越少年轻人会愿意耐心阅读数万字以上的长篇小说,但我个人还是很喜欢,每次沉浸在长篇小说里,我仿佛潜入深海秘境,那里只有我一个人是隐形的,所有生物继续它们的生猛生活。这部《舞!舞!舞!》书页内标示我老早在1997年的台北木栅政大书城买下,我一直以为我读完了但其实没有,这上下两册的书就随着我大学毕业移居到台南念研究所,那时候我们纪录片研究所里头至少有一半是怪胎,不合群,轻视规则,讨厌各种社会框架,其中有一位很会烤肉长得很豪迈但笑起来像个小男孩的三十多岁学长,后来没有拍出很厉害的纪录片,却在2017年自编自导拍出剧情长片《大佛普拉斯》,得了台北电影节百万首奖,后来又得了香港金像奖最佳两岸华语片。 盖在恍如桃花源秘境的研究所,像是一座怪物俱乐部,那时候我区区30岁,手里拿着轻便型摄影机心里有着许多剧本像跑马灯在轮播,但除了窝在恐怖幽静的器材大楼深夜剪片,偶尔被拉去校外四合院吃烤肉喝廉价啤酒,我的30岁世代,始终没有拍出获得掌声的作品,连自己都懒得鼓掌那种。 《舞!舞!舞!》说的是男主角到札幌寻找一家名叫《海豚饭店》的酒店,这酒店原址变成宏伟的新形态酒店,本来以为已经消失的海豚酒店却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里头出现的羊男对着男主角说:只要音乐响起,就尽管跳下去吧,明白我的话吗?跳舞,不停地跳舞,不要考虑为什么跳…… 不要想太多的切实生活 我在1997年买下这部书时可能并没有看懂,直到疫情严峻的2020年待在店里穷极无聊时把书抽出来重读,读到羊男的喻示时仿佛听到远方鼓声,羊男说的跳舞和切实的生活似乎可以画上等号,就切实的生活吧,不要想太多的切实生活下去,就会看到拨开迷雾的微光。 这部充满各种死亡气息的小说,却好像是最具生命韧性的小说,读着读着像孙悟空被菩提老祖敲了三下头,硬邦邦的头壳被敲出预期外的火花,灿烂的火花。 我端出邻居安迪兄赠送的龙井茶,茶香四溢,心里好像有一小块混沌初开的石头在悄悄滚动,老迪伦的歌老早就跟我们说滚动的石头,孤身一人,不断滚动,寻找归乡之路,我比这石头幸运的是我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我跟老婆说,不如让我们来静静喝一壶茶吧。
4月前
兴隆是当年投稿【星云】时就认识的副刊编辑。特别喜欢他细碎的文字记录里,带有着一股沁人心的暖流。读着念着,就那么自然地,窜进心底。原本,读来嘴边有笑意,却突然在他向作家李永平问出“文学有用吗?”时,顿时有种崴到脚的痛感。那是,写作人都不停在问的问题。李作家的回答,让我在心中忐忑许久的问题,终于有了安放的释怀。 我也是,毕生以文字为我所爱,留住永恒回忆。因此,我的文字里,尽是家人、家乡、古早味美食、亲子和年轻时的旅游文。仿佛,再不用文字抓住岁月的尾巴,一生就白过了。 读到〈一肚子不合事宜〉,看他写有人说苏东坡一肚子不合事宜。我突然就嘿嘿笑了起来,恰好我听了苏东坡传,提及这段,那个有人,叫朝云。这就是作家与读者之间,霎那的交会。在相异的时空,同样的文字江湖里,不期而遇。 在目录里见到〈一生太短,一瞬好长〉时,原是雾里看花的朦胧。直到读着内文,细细品尝,方在电光石火间了然此八句真言。不敢说真懂,却是在那边上,堪堪划过零星的领悟。有人因为一瞬的灵感,在有限的一生,创造出流芳百世的作品。所以,短长之分,即见分晓。我是这么认为的。 他在琐碎的日常里,过着他自称的老派生活。可以是一本书、一块蛋糕、一杯咖啡过着惬意的下午。或是踏入市井小民的咖啡店,过着与当地人无异的生活。但,体内燃烧着的文学魂,却让他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文学活动,让许多文人雅士相聚一堂。就在那间龙门客栈,那个叫On The Road的咖啡馆。大概有了南峇山的加持,我总把它想成是一间得去朝圣的文学净土,有一天啊,得找个时间打卡。哦,不对,寒暄才是。 尤其羡慕他能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文友,能搞些力所能及的事。虽已过人不轻狂枉少年的岁月,却仍会做着自认为傻子的事。我在年少时期,在文学这块,是踽踽独行,只能埋头狂写解孤独。赞佩的,还有他博览群书的见解。而文中提及的书,我都未曾读过。那差距,可见一斑。 当然,身为一个丈夫与父亲,他也以自己角度去书写彼此互动的甜蜜回忆。自然也挑起我这个为人母的思潮,感慨万千。陪伴,就是留给孩子成长的最佳礼物。偶尔做些偷偷摸摸的事,也是创造欢乐的记忆。我还能感觉文章里散发着一股乐观的劲,蛰伏在浮躁的现实,暗暗鼓励着急匆匆的人们。 读他文章,出现得最多的,就是叫黑狗的酒。透过那酒,我瞥见了父亲的影子。他亦是每日不辍踩着脚车,必到椰脚跟人小酌的畅快。人生得意须尽欢,大抵就是如此。 兴许,我也漫步到了不惑之龄,因而能在其中寻到共鸣。那鸣,似在山谷间回荡的弦音,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值得一提的,还有他文字里透着的爱与光。就像在举着一杯红酒融入在阳光里,红酒在杯里用自己的速度轻轻晃着,自在从容。而高架杯的周围,闪着动人的光。 我轻轻地闭上眼,感受到那股温煦的风,夹带着文字的呢喃,缓缓地吹来,从南方。 威士忌,洞窟与移居故事/蔡兴隆(居銮)
6月前
村上有一本薄薄的游记小书叫做《如果我们的语言是威士忌》,我个人很喜欢,每隔半年就想翻几页重读。他在序文写说,如果读者读完这本书就会涌起:“啊,对呀,好想一个人到某个远方去,喝喝看那片土地的美味威士忌”的念头,他就会非常高兴了。不害羞的说一句,我其实也有这样的小期盼,如果各位读了这篇短文章,起了念头,想来南边小城的孤独疗伤之旅,顺便来和我喝一杯威士忌,我也会与有荣焉的。 当然,不孤独,也暂时无伤可疗,我也会照样欢迎你。 我偶尔会想起1998年的韩国电影《8月照相馆》,说的是一名开照相馆的男主角患了绝症,温和内敛的他在许多人面前毫不表露内心的惶恐,只有在张罗老父亲的起居住行,迫切希望父亲可以在自己离开后能够自理生活,因为焦急而哀伤不耐烦。而且命运也跟他开玩笑,在最后的时光让他遇上开朗阳光的女警,残酷与美好同时降临,磨砺男主角疲惫的身心。他选择不告而别消失无踪,懵然不知的女主角却在许久后站在照相馆门前,发现自己灿烂甜美的照片,世界在那一刻仿佛寂静无声。 立誓要当一回导演 看这部电影时我才24岁,大学快毕业了不知所措,冷僻的学术论文课本把灵魂搞得干干燥燥的,那时候经常抱着厚重使用超过20分钟就热得像烤盘的手提电脑到台北公馆的咖啡馆,点一杯最便宜的卡布奇诺坐三五小时写小说写剧本,写的是舞台剧剧本,准备在系上我们自己草创的戏剧之夜公演,大三时写的剧本叫做《烦恼一牛车》,灵感不需要怀疑当然是来自王文兴的《嫁妆一牛车》,写的是青年的家庭牵绊与前景的忧虑,第二年写的剧本叫做《通往天堂的列车》,是在当年看了编剧家纪蔚然先生作品《夜夜夜麻》,剧终时放的是齐伯林飞船的名曲〈通往天堂的阶梯〉,神为之夺,决定悄悄引用。 后来,和纪老师渐渐熟络后,在山区小酒馆酒聚长聊,在撞球间比拼吐嘈话语揶揄毫不间断,中年痞味浓厚的纪老师经常微醺中暗叹,当年拍摄陈国富电影《我的美丽与哀愁》时原本有一场他跟刘若英的吻戏,被导演临时删掉了,引以为憾。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暗自立誓,有朝一日要当一回导演过个瘾。 1998年蔡明亮的电影《洞》上映,故事说的是瘟疫来袭时的台北,住在一栋大楼的男女主角,因为水管工人的失手而把楼层打了一个洞,两个人透过那个洞有意无意窥视对方的生活,充满巨大隐喻的电影,但我觉得蔡明亮最大的本事其实不是隐喻和对白少得惊人,而是他常常可以将娇媚的女生拍得一点也不漂亮,比如这部电影的杨贵媚或是后来《你那边几点》的陳湘琪。那部《洞》里头的男主角李康生,一贯的木讷表情成了他的招牌风格,我当时也没想过,10年之后会在吉隆坡某家酒店大厅,跟随一位副刊记者采访他,那时候他已经在吉隆坡逗留拍摄蔡明亮第一次在马来西亚的电影,记忆在那个时候出现许多闪光点,台北和吉隆坡,一直下着雨的盆地华语城市和各族人民各得其所的混乱我城,少言寡语的艺术电影和喧哗杂烩热闹的回归半岛生活,相映成趣。 我仿佛从一个忽明忽暗的洞穴玩够了拍拍身上的灰尘,走了出来,迎接我的是日光过盛差点睁不开眼睛的新世界。 当初24岁大学快毕业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少年,10年后在吉隆坡经过职场畅快洗礼后,开始学会各种真实社会技能的通关特技,34岁那年儿子诞生,和妻子各自在这座既混乱又迷人的城市腹地内工作与奔忙,心中也渐渐在构筑新的生活之地。后来我离开报馆这座温暖洞穴,老婆也从杂志社时髦亮丽的迷你洞窟走出来,我们受到南方骄阳的召唤往南移动,故事于焉展开。
7月前
6月北上吉隆坡参与新书发表会,见见出版界老朋友,许多人脸上仿佛还留存疫情期间的神情,都像历劫归来。 我在生活之地南边小城居銮写作过生活,屈指一算刚好10年。后来醒悟一个简单质朴的道理,我是在居銮写作,而不是书写居銮。书写居銮这任务,已经有不少前辈在深耕,孙福盛学长是近年来的佼佼者,近作《蝙蝠飞起来了》将百年居銮文史人物风采,尽收书里。 我自己其实是将默默写作与生活,当成生活的主轴,虽然回酬率不如人意,但乐在其中。我更年轻的时候,会因为某个城镇曾经出现在某篇文章某部电影内,于是不辞千里前去,或住一晚或仅仅只是路过,像台湾的鹿港,像香港的油麻地,像离我家乡只有100公里的马六甲,都在此列。 于是10年前落脚小城时,生活被满满蛋糕香气包围,心满意足之余就像将此时此刻的生活变成文章内的分镜,与许许多多素未谋面的读者朋友分享,那一山一景,一人一街,在故事与故事之间散发出自然动人的光芒,我渐渐体会到,因为这样的长期在地书写,或许会让许多人循着故事的细线,也来南边小城一探风光。 说起书市一游,扮演完新书作者角色后,隔天南归前到大城堡城邦书店寻书,幸运买到日本插画家安西水丸的著作《青之时代》,内容是安西水丸故事画作,有乡愁散文的氛围,故事环绕他少年时期生活的千叶县海边小镇千仓町,海边的山路总是弥漫新叶的味道,浪涛青如蓝尖晶石,安西水丸的儿子在序文中说了一句话,很有韵味:每个人就算跨越了不同人生阶段,都还是会有某些风景深深烙印在心中吧。 买下这本好读的作品,吉隆坡这一趟,也就不虚此行了。 近日母校居銮中华中学复办停了3年的四校运动会,3间小学加上一间中学的规模,运动健儿身上散发的青春荷尔蒙,热情笼罩全校操场,小学五年级的女儿在大队接力中奋力奔跑,中学三年级的儿子在管乐团的队伍中吹奏乐器负责开场,阳光幸好体贴温和,顿时30年前的青春涌现,仪仗队的漂亮女孩,4X100的飞毛腿,青草地上毛毛躁躁的空气,震耳欲聋的啦啦队,我们的欢乐无忧青春图谱。 买票去听别人说自己的痛处 上星期某个外头雀鸟叫个不停的早晨,晾了衣服短暂空档,临出门前看了一部叫做《Private Life》(私生活)的电影,说的是一对住在纽约东村的40岁出头艺文夫妻,编剧本写文章,在业界拼出头,但生活处处还是显露贫穷的隐形痕迹,挤住在小公寓内,此时此刻,在为了孕育孩子使出浑身解数,屡败屡战,却同时把原有的生活寸寸摧毁。我自己也步入中年了,也常常会在猜想如果也如片中人一般为了孕育孩子心力交瘁,我们的生活还会是目前的模样吗?我的智者朋友提醒我,历史没有如果,生活也没有。 大暑来时,我和农夫诗人学弟驱车南下新山,为了一睹周若鹏的脱口秀风采,这场秀取名《中年维基》,“中年”这讨人厌的词不需要解释,“维基”据说是一个“多语言,内容自由,任何人都能参与的协作计划,目标是建立一个完整准确且中立的百科全书。” 但我猜想倜傥风流不拘小节的若鹏不是要谈什么百科全书,他要戳的是我们中年人的痛处,我们的危机。所以买了票一个多月,我常常假装不经意跟农夫诗人说不如就当成买票支持不必大老远去听吧,他每次都跟我说居銮离新山其实很近。 我心里有个不能说小的障碍。我的矛盾是,为什么要买了票,却去听别人说出自己的痛处呢,还要报以微笑最好同时鼓掌。人生之矛盾,莫过于如此。 一到表演现场,暗黑的灯光,很有窥探别人私生活的趣味,现场还遇上新闻主任婉蜜姐,她说先生跑去看泰拳不陪她听脱口秀,完场后我替婉蜜的先生松了一口气,这是一场适合单刀赴会,尽量别携眷的演出,周若鹏豁出去了,男女之间的秘密心事通通都成了剧本上的鱼肉,观众欢笑一轮后发现自己也成了鱼肉,散场时哭笑不得,但不得不佩服中年老周把自己的中年故事浓缩得极成功,一小时的时光仿佛过了一整夜,血泪欢笑与痛楚,年龄堆叠出的山丘,老周一个人昂起头爬啊爬。幸好我们没有爽约,不然就没机会站在山丘下用力鼓掌了。
9月前
犁刀下得浅后,拖拉机的力道变大,一松开离合器,泥土像被刨开的雪花四溅,身后的田垄翻滚成一条土龙。 脚踩着离合器,先是左手先进好前进档,再移至座位左侧推2号档,右手进速度档,应该2号就好,翻土机调到最高速4号旋转档。松开离合器,拖拉机就开始向前,翻土机的犁刀开始旋转,一圈一圈地割进泥土,再将泥土从后面溅出,一颗颗大大小小的泥石会像浪花般翻叠在中间,然后顺着拖拉机的前进,拖延出一道垄。泥土状态好的情况下,颗粒会像沙子一样细小。如果泥土颗粒大,表示泥土不够松软,不利植物根部生长,需要再翻垄。同一道垄,今天我已经翻了3次了…… “整理整理你的诗,今年一起出书吧。”蔡兴隆学长喝了一口黑啤说道。印象中,画面是在好几个月前的小酒局里,酒吧有点冷清,我正坐在目之所及没有美女的座位上。“再看看吧。”我感觉脚还踩着离合器。对面座的几位年轻男生眼神扫射,目之所及只有疲惫的大叔。蔡大叔学长气定神闲,又喝了一口啤酒,像是已经找好出版社。“你看,那边有人在唱歌。”我指了指对面的酒吧。 感觉翻土机有点吃力,我下车调整了平横铁轮的高度,这样犁刀会下得比较浅。今年的厄尔尼诺现象让太阳像一个烤沙爹的恶魔,早上烤我的左脸,我没有翻面,下午它就来烤我的右脸。前阵子气温甚至达到摄氏37度,无论浇多少清纯的蒸馏水,植物的笑容还是不会甜。“Super idol的笑容都没你的甜,8月正午的阳光都没你耀眼……”真他X的想一面工作,一面唱歌啊。身体的影子缩成椭圆,斜印在地上,好像一个深到地底的洞。无论你如何跨进,那个洞始终在一步之遥。
11月前
  “只有创造者有机会永垂不朽。”这是台湾聪慧漂亮作家李维菁说的,深深吸引人的一句话。   2018年的最后一天我们南下新山觅食,回到5年前我们开店之初懵懵懂懂寻找咖啡豆的百合花园,在那里学习接洽供应商,也在那里的几间家俱店兜兜转转在心中暗自量测出一家店该有的模样。   然后像转瞬之间似的,两个孩子都上小学了,儿子放学上车后就兴致勃勃说:“我当副班长了。”因为期盼了很多年(我们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期盼当班长或是巡查员之类的),也替他高兴高兴。才隔每几秒,女儿轻描淡写幽 幽说了一句:“我也当班长了,是正班长。”   当天晚上,女儿好像抓到权柄,发现头衔蛮好用,临睡前站在厕所门口对着刷牙的小哥哥说:“你应该先出来,让我刷牙先。”我和儿子异口同声说:为什么?   女儿不愠不火回答说:“副班长本来就应该要让正班长吧?”说完,还挑了挑眉毛。才开学第一天,接下来还有好多故事素材可以写成文章,女儿正一步步准备融入她的美丽新世界,我们嘱咐儿子要记得抽空去瞧瞧妹妹,我相信,创造者正在等待他们各自的永垂不朽,孩子们也是,他们使用我们已经遗忘的技艺,在悄悄创造他们的世界,在那里头会不会藏有永垂不朽的线索,我也不清楚。   因为女儿跟随儿子的脚步进入小学,我渐渐回想起我自己的小学时光。小学比中学有趣,像一群雏鸟破壳而出,依循懵懵懂懂的路迹跟着大队往前方挤,我记得我的小学同伴就是后来开茶室的那位,绰号叫做神仙的家伙,超威水的绰号,我暗地里很羡慕。   我们的小学时光似乎都在干很没有经济效益的蠢事,比谁最早到学校,比谁敢淋着雨跑回家,比谁收藏的龙虎门港漫最新最多,比谁的考试成绩差强人意而不会挨鞭子。   2018年的最后一天,我们趁孩子开学前到新山吃吃喝喝,同行的还有母亲,一起享用韩国餐时,母亲点了人参鸡汤配白饭,她说自己血糖高已经四天戒白饭了,之后意思意思挟了两小块烤排骨和几小片五花肉,饭后和坐在身畔的孙子孙女说些琐碎的笑话,我们家小女儿有种特别疼惜长辈的超能力,会黏着我母亲她婆婆悄声说: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我大口吃着炒年糕和韩式煎饼,在女儿的童言中油然升起一点温柔的感慨,我有多久没有和母亲说我爱她了呢?用直截了当的语言,而不是婉转迂回的暗示。   我后来在大众书局买下李维菁的遗着《有型的猪小姐》,在新经典出版社的编辑前言中获悉,这位浑身充满都会气质的女作家,在11月上旬病危期间还答应要写出一篇自序,结果没有交到编辑手中,在这本书完整出版之前,彻底和这个世界告别了。那么年轻呢,知天命之龄都还没到呢,这也是无常吧,我总是在这些时刻警醒,想做的事要尽快去做,别太多迟疑了。 想当孩子愿意亲近的那种父亲   后来我们在Justwantcoffe喝下午茶,我记得1997年从台湾学校假期返马时曾经带母亲来新山喝意式咖啡,那时候这里的咖啡馆风潮还没有开始序卷全马各地,我曾经和母亲说:“我想开一间自己的咖啡馆。”那是20年前说下的戏言,没想到竟然就成真了。   我又匆匆记起大学时期初看小津安二郎电影时,先看声名大噪的《秋刀鱼之味》,没感觉;看《早安》,顶多觉得孩子的幽默,有趣;看到《东京无语》时,觉得那样的成年孩子,实在令人难堪啊,要让老父母如此不知所措,心里头凉成一片,突然在那个时刻很想念母亲。   后来我就臣服在小津的叙事镜头下了,甚至有一度认为,一名够好的父亲,不在于他在社会的地位或是资产如何丰厚,而应该像小津御用男主角笠智众一般,有和蔼的表 情,又同时具备不卑屈的气度,经常遇上难题,但始终可以游刃有余想办法跨过去,让孩子不会太操心也愿意亲近 的那种父亲。   我后来也想当那种父亲, 这念头从大学时期开始,断断续续延续到现在,像终于浮出水面的石头,准备让孩子们遇上挫折时,有个可以放心歇脚的地方。   后来女儿当了两天班长就被卸任了,我和妻子安娜都觉得没关系,为了安慰她,我们决定让她当家里的班长,安娜附带条件是:只可以管爸爸喔。   我仿佛在日常生活的微光中,一再一再,看见永恒的风景。 《溫暖瑣碎生活在南邊》推介分享會 日期:6月4日(星期日) 時間:下午5时至5时45分 地點:Hospitality Lounge 1
11月前
好像永昼般始终不结束的热天午后,我躺平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 许久没有坐在电脑前认真写字了,生活里也不是没有故事值得叙述,但迈入中年,比写文章更迫切的事务总是抢先排队等着处理,处理完就像泄了气皮球,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堆积文字。但其实都是借口,我觉得最大的原因是进入更年期。 偶尔会心底涌出一团火,烦躁 ; 打了第三支疫苗后,耳鸣就像背后灵如影随形 ;小cafe的赚钱速度,快被通货膨胀压得扁扁的,绞尽脑汁中 ;读书进度龟速,都是老花眼在作祟。 但快乐的事当然还是有的。 近日,在茶室喝茶,碰面的许校长会提醒:“很久没看到你的文章见报了。”去一趟定居美国的学弟父亲丧礼,学弟亦斐的岳母也会趋前问候,“之前读了你写居銮的文章呢。”于是就渐渐惭愧了起来,这些可能都是宇宙在向我投出讯息,小城内似乎还有许多风土故事在等着被写成文字,别再怠惰了。 4月初,收到有人出版社总编翎龙寄来新书打印稿,作者校对完再寄给负责排版设计的万辉,5月底就会出版我的第五本个人著作,时间没有为谁停留过,从出版第一本著作《窝囊废大反击》的2009年到现在,14年过去。从栖身在星洲日报的副刊编辑,到携妻带子移居南边家乡,后来辗转到离家乡30分钟路程的居銮中年专业,和妻子安娜开了一间芝士蛋糕店,浮荡青年,终于终于找到方寸的立基之地了。 喜欢现在的中年生活 小城故事多,但我其实不喜欢太多油滑的谈话。我喜欢各种生活的底蕴,无论你是一名茶室老板卖菜安娣,还是实干耐劳的中学校长,无论你是直播卖鱼的鲜肉男孩,还是酒馆内满脸胡渣的中佬店长,只要你热爱你的生活你的工作,我都乐意和你攀谈几句,最害怕的是满脑金钱数字打转的青年才俊,衬衫笔挺得羽毛掉在上头也会滑落,却满嘴油滑,腔调老气横秋,让人谈话的兴致尽消。 倒不如静静坐在吧台喝一杯兑水威士忌,翻两页村上的小说听看看风中的歌声或鸟叫声,好过从人嘴里吐出如渣滓如垃圾般无用的话语,多么浪费人生的话语啊。 我匆匆想起数年前在【文艺春秋】版面读到学弟亦斐的短诗,意境深邃,很有中年的哀愁,于是在网上搜寻出来,轻声读了一遍还是很喜欢,决定抄一小段在这里,这是击打我心脏的文字,诗篇名称是〈无人亲述的冷〉: 原来时间也会磨损 倾尽一生 小心翼翼守着 所有起毛边的记忆 无数故事起承的关系 好比失去原文的小说 被连续翻译了三次 模糊情节后阑珊伏笔 无论重写几次结局 主词副词动词之间的次序 混乱如昨日大雨 悠长以为没有尽头的午后似乎要结束了,我们这里下起慌乱但生气勃勃的雷阵雨,许多起毛边的青春记忆也瞬时涌进脑海,但如果给我选择搭不搭乘时光机回到青春时代再活一遍,我会笃定选择不要,我那么喜欢现在的中年生活,那么眷恋现在的小城生活,岂有回去再来一遍的道理。 对了,今年推出的新书叫做《温暖琐碎 生活在南边》,我心底涌出无以计数的鸟儿飞窜在大雨滂沱的南边街道上,你们听见它们在歌唱吗?
12月前
日子仿佛慢慢衔接回往日停顿多时的火车轨道,擦拭干净逗留太久的尘埃,恢复各自谨守的岗位,拼搏的力度也渐渐归位,老日子通通,回来了。 回到熟悉的茶室,轻轻挥手,年轻醒目的工作人员就已经帮我们下单茶水。游目四顾,今日要来一客云吞面,还是干捞面粉糕呢,老婆说她很喜欢看面档老板一碗接一碗烹煮面食,很有匠人的气氛与精神。虽然等候的时间拉长了,就像我们自己在店里泡意式咖啡,一次一杯,现磨新鲜咖啡豆,然后等待萃取出丰厚的咖啡液量,漂亮的红棕色油脂漂浮在上端,我们称它做克林玛(Crema),一杯漂亮完美的意式咖啡通常都有相对精致的克林玛相伴,就像月球默默在守候地球。 有时在茶室遇上退休的许福校长和夫人,会攀谈几句,虽然我没有荣幸受教,但校长的侄儿是我中学玩伴,中学时期瞒着母亲偷溜到油棕园自己筑小型水坝戏水,就是这位好动侄儿领军的,当时他还有一手绝活,在数层楼高的树桠上埋伏高黏性的胶水,捕抓价值非凡的各色鹦鹉,转卖到宠物店当成零用钱,羡煞一众同学。 花20分钟慢慢品尝早餐,日复日晨泳后归位的肌肉已无往日的松弛,渐入中年,越来越需要稳守住健康。老婆有时是我的教练,有时换成我在后头督促她,我们经常欢快的坐在人声鼎沸的茶室内挑选小食,七分饱刚刚好,茶水减糖,维持着不甜不腻的人生模式。 经常经常,和老婆边喝茶边回想差不多10年前的日子,我还在17区报馆总社任职,老婆工作的杂志社在南湖镇,我们每天一早打点好当时只有三四岁的儿子,牵着他搭电梯下楼,经过老式公寓的游泳池时常常两夫妻就在思考,到底要不要买下这公寓单位呢,要不要咬牙试看看呢 ?出了公寓,分成两台车,轮流载儿子去报馆对面廉价组屋的保姆家,之后随意找间茶室和老婆吃早餐,那时候啊,已经越来越多外劳坐镇茶室了,泡茶点餐送餐,吃早茶在那时候只是我们的例行公事,没特别的滋味可细述。即使后来移居回我自己从小生长的家乡小镇,那两年起早摸黑赶着喝早茶之后进芭场的日子,是填饱肚子的例行公事中的公事,说来惭愧,每间茶室的茶水差别,我一间也分不出来。 终于找到让我们心安的所在 果然,原生之地,不一定是最亲切的所在。这些年下来,我已经逐渐逐渐学会拜托各种关系的情绪勒索,家人的、老朋友的、旧同学的、顾客的,每个人都对他人的人生规划有各种期待,经常忍不住要下指导棋,过了40年那年我就决定了,人生是我自己的,各种繁文缛节都渐渐在我的人生领土退散,各种亲戚间不真诚的套话,我已经学会用含笑不语来回应,冷场就冷场吧,好过虚情假意的敷衍对话。 人生有时过得特别憋屈,是因为太顾虑任何人的感受,太轻忽自己的心灵颤动,太委屈自己了。 后来,我和老婆几经转折与出乎意料的移居下,终于找到让我们心安的所在,原来畅销书文案上的心安即是家,没有在骗我。渐渐的,我们在这座南边之城,和林林总总各怀善意的人们相濡以沫,开茶室的金生学长会边擦拭桌子边聊日常话题,他说这是茶室老板的附加价值;童军出身的阿古学长会趋前来舌枪论剑一番,让我瞬间回味中学时的废话时光 ;安哥海陆一碰面就来两句温暖的寒暄,顺便分析几句政经时事,轻松对话填满每一个小日子的隙缝,没有人在勉强任何人的生活分寸,这不就是我们理想的生活吗? 前几日,光顾学长金生的凤城茶室,最喜欢边和他聊天边听他中气十足的呵呵笑,坐在靠近店门的五脚基,还可以悠哉欣赏这阵子阴雨天早晨南峇山山腰的山岚,风起云涌时,山脉的光影流动很是漂亮,无价的风景。学长常常会传授餐饮业的心得,不藏私,数十年功力下的分析与诀窍,就像在跟老师傅讨教内功心法,获益良多。 山城日子过得很有滋味,想必都和这里的人物有关。南边有朵云,烈焰般的日光,被舒舒服服遮挡住了,多么好的一朵云。
1年前
在台北念大学的90年代,初次在山顶男生宿舍窗口远望山脚的篮球场,被强台风带来的惊人雨量淹过,只露出篮板的上端以供辨识,惊人的雨,那是1996年的贺伯强度台风,造成300亿台币的损失,那随着台风带来的无止境的雨,下在我20岁的心底。 那时候王家卫的《春光乍泄》在隔年上映,记忆中南美洲伊瓜苏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水柱,蒸发出方圆数十里水汽,恍如雨丝遍布空气中,梁朝伟穿着雨衣静静被淋湿,脸色好哀伤,脑海中是不是在重复那句经典台词:“不如,我们从头来过(用广东话再念一遍看看)。”张国荣俊美绝色的脸孔带着坏坏的笑容,在街角暧昧的借个火,把手自然搭在梁朝伟的手背上,勾引了整个灵魂。再灿烂的灯火在他面前都只能当成陪衬品,一个漂亮的时代正准备悄悄落幕。 其实更早在童年时期见识过的雨,也有让人印象深刻的,虽然和台风等级的暴雨相比有点小巫见大巫,但在那个青山绿意饱满的小镇山上,雨丝下是我无忧无虑的童年假期风景。大约40年前吧,我外婆还住在柔佛州新港小镇,附近较大的城镇是永平,再南一点才到达黑水镇和居銮,当时还是年轻妈妈的我母亲,喜欢在假期时带上我和我姐搭了巴士摇摇晃晃到永平,之后再转搭一程车到迷你华人新村新港,转车时间通常都耗时费神,年轻的我母亲会牵着两小儿到对面马路亚答屋下云吞面档吃一顿,那面条弹口啊云吞鲜甜啊,亚答屋下的风把我们母子三人吹得舒爽舒爽啊,才吃饱就和姐姐在座位旁观看成列的黑蚂蚁搬着食物前进洞穴,那个年纪和姐姐特别亲近,蚂蚁群的行进速度,就像时钟上的分针与秒针,一圈又一圈转出人生的大圈圈。 后来的后来我带着年轻的女朋友途经永平又特意转去吃了一回,回忆的滋味改变了,这应该就是很多人说的,回不去的滋味,年轻店家可能承接了老店东的衣钵真功夫,但二三十年后,我自己的味蕾经过那么多个城镇林林总总美食的洗礼,早就变刁变得迂回,多少甜酸苦辣在唇齿和岁月中累积厚度与风味,再回到故地,再吃回童年时的美食,已经无法像当初一般整个口腔喷发如同甘霖骤降身心获得满满的饱足。 我又想起《饮食男女》开场不久老演员郎雄在家宅中烹烹煮煮,但潇洒恣意穿梭的画面,手里拿的是锅铲,指掌间捏的是小笼包,转圜的空间就是汇聚一家人的暖心之地,那几幕戏真是百看不厌。 千禧年后有那么一次,突然起了劲,载着母亲回去她童年时生长的小村镇逛逛,从亚依淡黑水镇吃了著名的东泉大肉包当早餐就一路往北,经过永平路边云吞面摊口时母亲用格外想念的语气说,那时候你和姐姐一人可以吃两盘云吞面,所以我们3人每次都吃5盘云吞面。真的?假的?我心里面早就没有这段记忆了,但母亲说得信誓旦旦,就不便驳斥她了,这也算是孝顺的一种吧,有吗? 之后直往新港,大路口旁的橡胶厂已经不是当初红色铁皮屋顶了,早就变成气派的大型工厂驻守在路旁,从厂内飘出的橡胶味道,唤醒了许多童年滋味。之后九弯十八拐的路途,两侧橡胶林密布,母亲60年前也和姐妹们在这片胶林内划开一棵又一棵树身,静待胶汁从小小的渠道流下胶杯,偶尔还要防备野猪出没,有那么一个阴郁的年份,妈妈的两个妹妹天未亮骑着脚踏车往胶林的路上,被一辆莽撞的罗里辗过,18岁未到的少女阿姨们香消玉殒在路上,阴郁的青春。那一杯杯味道浓烈的胶汁与黏腻的空气,就是维持一家十余口的维生之地,时隔多年再闻到那味道,倒也不那么嫌弃了。 中年之前做的事都想着回报 后来抵达新港,在半山腰的小学前张望,已完全不是我年幼时的风景了,这时候下起绵绵细雨,年底雨季提前报到,三十多年前来到这迷你村镇玩乐一整个假期是常有的事,外婆家就在小学的斜对面山顶,常常和当地年纪相近的孩子们玩在一起,下雨时,孩子们满山遍野的爬在芒果树和莲雾树上,茂密的叶片像是天然的雨伞,减弱的雨丝落在身上舒舒爽爽的,整个童年的记忆在雨中璀璨乍现,滑过叶片顺流而下的雨水透着阳光的亮度,时亮时暗,无惧湿冷的孩童每一个都认为自己有钢铁的身躯,不怕风不怕雨,只怕玩得不够尽兴不够疯狂。 那是80年代初期,地球还没有暖化,病毒还没有侵袭全人类,美国准备派军进入石油之地,中国休养生息够了正准备爽利翻身,香港还是那个生猛的东方之珠,台湾的滚石唱片滋润了我们贫瘠的青春。我那个时候还是十余岁的野孩子,对于世界当然只有懵懵懂懂的认识,读的章回小说带我到崭新的奇幻世界,翻阅的报章缓慢脑补一点政治经济常识,但还是以为世界的边境在新山靠海的边界,以为一家人会无话不谈在一起一辈子吃瓜子看没营养的新加坡综艺节目,以为童年可以很久,没有赏味期限的久,也以为有朝一日还会回到那片无尽头的树林和儿时玩伴相聚,后来才知道,回到故地很容易,困难的是相聚时还如儿时一般亲昵。 那时候张艾嘉把罗大佑的〈童年〉唱红了,我们也在寻找自己独特的池塘边,也笨笨拙拙的缠着大人问说哪棵大树才是榕树啊,大人经常不胜其烦,长很大之后我才晓得,许多大人认树的本领就像他们不爱认输,懂得棕榈树、香蕉树、橡胶树、芒果树、榴梿树、红毛丹树已经很本事了,要去认出柚木和榕树就有点考功夫。 洁净无垢的童年,算是正式结束了,物理时间上结束,心理感受上也被按下删除键,不许再回头,再回头就被笑说幼稚了。 等到了80年代末期,香港的四大天王卡带占满我们的书桌,连衣着打扮发型都像要跟他们看齐,学刘德华单手耍帅抛口香糖到嘴里,学郭富城跳起爱你爱你爱不完,那样热热烈烈的80年代末期,喜欢的女孩走过教室门口带着浅浅的笑容,偷偷写下不敢署名的告白卡片,那么多年后回想,实在是蠢得可笑,想必上帝当时也在掩着嘴慈悲笑着我们的青春蠢事,腼腆又青涩,悄悄喜欢在心里延伸出各种欲言又止的情怀,好令人怀念。 但无论上帝有没有发笑,人到中年,想起青春往事时,嘴角总是不自禁的微微翘起,心里也莫明在得意着无法言传的愉快,有时不免想起一些哲学的文句,虚空的虚空到底有什么人生的寓示吗,中年之前,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想要有务实的回报,像股票交易所内沸腾的金钱流动,每一个举动必有所求,而现在,渐渐往另一个方向转个捷径避开人潮,想要自在走一趟喜欢的人生路途,不再那么担心围观人群的评语与讥刺了。 曾经有两年的时光在家族菜园里磨练,每一个晨早园里员工赶着收割翠绿的青菜,一吨又一吨计算成果,吨是重量,也是维生的基本量词。看着满满几罗里几吨复几吨的蔬菜们驰离菜园,我想像着它们进入加工厂、开始接受冷藏、奔赴超级市场,最后在寻常百姓家成了餐桌上温润人心的食物,不无感激,万物生长果然都有自己的使命与任务。 中年的雨,像在客舟中静静听着,江阔云低,雁群随着空中只有鸟类认得出的路径回家了,雨势忽大忽小,南洋的风热辣辣的帮助雨势增加威力,中年男子眼里早已没有仓惶的神情了,什么场面都经历过,什么局都坐过,什么江湖都擦身过,什么生死哀荣再不济也近距离观望过,这或许就是人生一场的修炼吧。 尘来尘去,一万吨的风吹走众尘,两万吨的雨,卷来新的尘埃。
1年前
我们经常遗忘生活的滋味,因为,我们把生活过得都太匆忙了。 11月就像浸在雨水的日子,我已经好一长段日子没有打开电脑写下生活札记了,从6月办完今年南边有光生活节之后,仿佛进入自己的休耕期,心里的土壤在等待下一轮季候风的来临,等待更强壮的种子来发芽。这段时间,和兄弟伙伴北上都城看了一场文学盛典,在自己的城和孩子们逛了好几场手作市集,邀母亲来小住数日喝喝早茶,在漂亮得像陶瓷娃娃的外甥女婚礼上和久违的阿姨一家相谈甚欢。 一直到前几晚,获悉金亮大哥和盛德大哥南下来小城开谈唱会,马上买好套票,在寒冷得恍如秋意降临的夜晚前赴广日子表演空间听歌,这广日子(Kluang Days)楼下是精致的咖啡馆,楼上是保留战前建筑风貌的瘦长型空间,尽头的玻璃窗户可以看见小城旧街,我们的小cafe就在一街之隔,同样抬头就能瞥见南峇山的山影,尤其是多雨的季节,山脉上冉冉升起的雾气,几乎要错觉人间仙境莫过如此。 听歌,真的是很多惊喜的一回事。第一晚冒雨进入会场听金亮大哥唱歌说故事,开始唱那首对他特别有意义的〈离家〉时,仿佛四十多年前离开太平老家只身奔赴吉隆坡找寻音乐梦的少年,正栩栩如生抱着吉他重现往日时光,隔壁家俏丽的Jojo还在依依不舍跟他挥手说再见,听着听着就想起少年时期听台湾马兆骏唱的〈那年我们19岁〉,其中一段歌词我至今还会独自哼哼唱唱,那段歌词是这样的: 越过高山和海洋 岁月就此流过在眼前 还记得我们偷偷摸摸学抽烟 那年我们19岁 经过风霜和磨练 如今谁也无法再改变 还记得我们一起许下心愿 那年我们19岁…… 金亮大哥说起他喜欢的刘德昌、许冠杰和罗大佑,这些名字啊,再过多几年我猜连Google搜寻引擎也找不出多几笔资料了,即使我们都同样被他们的歌滋养过丰盛的青春。说说唱唱之间,窗户外的风雨时大时小,我们像是回到被遗忘的记忆原址,金亮大哥当初抵步吉隆坡还没闯出春天时,站在油站厕所内刷牙时抬头看见的风景,我似乎也略略可以想像了,那里头含蕴着青春的勇气、唱自己的歌的执着和往前冲的毅力,借用小曼老师的话:甲子一周,依然金亮。 绕了世界好大一圈 隔日,换上巴生郎盛德大哥来唱歌,白天在店里招待他们吃永平盛名全国的福州饼,恰好遇上回乡的许慧珊,隔壁桌是主播界脚踩风火轮的Emily佩玲一家三口,本来就不大的小cafe变得更加闹哄哄,在这里,艺文话题不再显得冷僻,每个人都能说上一段峰回路转不屈挠的故事,不浮夸不矫情,平铺直叙就很动人。 在店外五脚基看风景时我和盛德大哥说起开店9年的起承转合,当然,说来话长,点到为止下回再叙才有下次见面畅谈的理由。突然想起2009年左右常常带着刚满一岁的儿子到邵氏广场,朋友在那里开了一间别致的咖啡馆叫做豆原,从广场正门进入,会经过盛德大哥投资的餐厅,聊到这里,大哥原本含笑的脸孔悄悄皱起眉头,但愁苦的神情也是一闪而逝,平静的说了一句:那是我的黑暗时期。 整整10年过去后,盛德大哥回到音乐创作的最原点,像远征的战士回到出征前的城门,绕了世界好大一圈,现在回到录音室与舞台,与歌相伴。当晚,听他唱槟城朋友姚国康作词的〈踮起脚跟看月亮〉,七百多字,8分半钟的歌,从少年时期唱到超越现在的暮年,喜欢过的女孩,少年时期的怅惘,Covid-19后的新时代孤单,都落在歌词与浑厚的歌声中,我竟然也想起30年前在小城度过的青葱岁月了,车站前的小艺城书报摊、加冕戏院楼上学校严厉禁止我们进入的撞球间,但我悄悄去过几回、漂亮女同学外宿宿舍对面辣乎乎的咖哩面档口,许许多多憋着心情晃过的少年岁月,伴着歌声,都回到眼前了。 南夜晚风,暖暖的,岁月的轮廓,忽隐忽现,整晚没喝一口酒,却像醉了。
1年前
2年前
再多两年,就到知天命之年,立锥之地在妻子的协力下侥幸找到了,孩子也渐渐长出他们自己独特的模样,虽然存款簿还不是太丰厚,虽然事业还没有登峰造极,但我特别担心的都不是这些,那是什么呢? 我想起自己的20岁。在台北读大学,为了对抗刻板命运的指示,选了文学院最冷僻的科系来读,这一次我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即使完全不知道毕业后除了继续念研究所专心留在学院内,还能干什么。那时候脑袋像被巨大的知识之神近距离吹了一口气,低声在耳边说:“不要害怕,无用的知识有朝一日也会变成有用的。” 那不是鸡汤语,是超越命运之神的启示。 从那个时刻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掌控命运的乐趣与挑战都要概括承受,不要轻易哀声叹气。 但20岁时心里头的焦虑,庞大而且无形,在别人用心力与血汗构筑起来的梦幻之城,心里还是特别不踏实的,总是魂牵梦绕有那么一天回到自己成长之地,想在苍白空洞的土地上增添人文的力量,用滚动的手,轻轻撬开千篇一律的生活方式,让年轻的孩子们勇敢想像自己的未来,不需要害怕躁动的梦想被大人取笑,当一名故事满满的手作人,当一名刻苦的独立短片导演,当手艺独特的木工,当全职写作人,咦会活不下去吧,咦怎么还没开始就先预定失败的下场呢? 在小说里学习各类人生 各位知道画出《七龙珠》的鸟山明吗?据说,23岁时的他还是一无所有,在一家设计公司工作,后来发现薪水比在公司内打杂的女同事还要低,而且鸟山明自己经常睡不醒迟到,后来干脆辞了工作。辞工后接传单和画插画为生,常常从母亲钱包偷100日元买烟。再后来参加《周刊少年》大赛没得奖,但遇到贵人协助创作出厉害的作品,再后来就画出影响一个世代少年的《七龙珠》,成为一年缴税6亿日币的传奇漫画家。 许多人在二三十岁时都还是像漂浮在海面上无用的浮木,不知道会漂去哪里,不知道会不会搁浅在岸边等待腐朽后化为尘埃,一生只是匆匆来过人世一遭而已。 就连鸟山明也不例外,曾经怀疑过自己的能耐,就像李安也在困局家里当家庭主夫多年后,曾经以为自己不是拍电影的好手,想要从脑海撕掉如影随形的电影梦。如果李安早早就弃械投降,我们也看不到郎雄气定神闲的推手推出一个深邃的家庭拼图,也看不到少年Pi和魔幻的老虎理查帕克,无疑的,世界将会少掉一块灿亮的拼图版块。 我的20岁,曼德拉当选南非首位黑人总统,世界看起来进步了一点;朝鲜国家主席金日成过世,儿子金正日继位,金氏家族如日中天。也是同一年,在宝岛台湾杨德昌拍出台北面貌的《独立时代》,模仿奥黛丽‧赫本的陈湘琪我觉得是最漂亮的台北女生,要用女生而不是女人,台湾美女都有介于女人和女生之间的纯真特质历久不衰,同一年吧,从东马到台北大放异彩的蔡明亮献出《爱情万岁》,哭了好久的杨贵媚和木无表情的李康生帮蔡明亮夺下金马奖,台湾电影新浪潮开始启航。 在同一年的大学校园内,本科系主任说:“你们应该还抓不准哲学的奥秘,但你们很幸运,刚刚有一本像小说的哲学书出版,你们都去买一套回家看吧。”那是乔斯坦贾德的《苏菲的世界》,后来我就发现小说的世界比哲学的世界更平易近人,再后来我就读了村上春树的《国境之南,太阳之西》,一头栽进小说的浩瀚世界,至今都还没走出来。我在小说的迷宫世界内学习各类人生知识,谈恋爱的苦涩、迈进社会的活生生挑战、亲情的相爱相杀,如同数不尽的繁星点点,我都预先在一本本小说内先窥探了脚本,当真实生活经历时,就像已经经历过一回了。 此后二十余年,我经常在想到底有没有长成我希望的人生,或许还不够练达通透,但起码不羞愧吧我想。 人生海海,就像大海一样起伏不定,不论是爱情还是人生,都充满变卦,有时你会遇上帮你一把的浮木,有时遇不上。没关系,姑且笑着去面对,人生才会越走越宽广。这不是鸡汤语,是诚意之神在你身边吹出一口气。
2年前
看完了前天(编按:2022年6月6日【星云】)彭敬咏的专栏文章〈灰暗之时,把光装进罐头〉,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2022年6月5日,凌晨1点50分,我有幸在居銮“南边有光到天亮”艺文活动现场聆听作者亲自朗诵〈光之罐头〉,那是“南边有光到天亮”倒数第二个活动。他很用心,即使夜已经这么深,仍精神奕奕朗诵着,表演充满张力——诗快念完时,我们看着他手里的空酒罐哐啷一声落地。 现场一片寂静,只剩下冷气机的呼呼声。在那两三秒的停顿里,我猜大家都在琢磨着:诗念完了么?是不是这时拍手?(呵,犹豫成了大家共同的默契。) 幸亏没有拍,因为果然还没有念完。我喜欢最后那段“……把光存入罐头……兴许有些文字和人影/ 在黎明来临之前/ 会被酿成尚未奔赴的信仰”。可惜,在活动进行的第8小时,我的精神已无法集中,听不清全诗内容。瞌睡虫太大只,勇气在深夜里昏昏欲睡,无法抓紧时机在现场讨论那些尚未奔赴的信仰,唉。 活动从第一场《孤独星球、荧光笔和发条猫》、《人工少女、大丽花和文学中年》到《地方的梦》,我印象最深的是YB黄书琪串场时主讲的《想像:独一无二的居銮巴刹》,哗,想不到它的顶楼居然是一片这么宽阔的空间,她的热情带动着大家去想像这片空间的无限可能——办婚礼的宴客场所?像吉兰丹Pasar Siti Khadijah那样的游客打卡景点?还是任它默默的废置,直到沦为下一座被拆除的旧建筑为止? 在讲座上,我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主讲人对我们这片土地的热爱。对,是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不是汇率三倍多的岛国或他乡。他们心里有光,并渴望让身边的人也能一起动起来。像活动发起人蔡兴隆在台上跟大家敬酒时说的一样,在带动艺文活动的风潮里,不见得人人都需是创作者、引领者,因为站在他们身后的关键多数——广大的支持群众也至关重要。没有众星如何拱月?没有支持何来生生不息?真高兴我也是支持群众里的一分子,一起努力让在地文化升温。 南边有光到天亮。谢谢这批心里有光的人,无惧涨声四起的大环境,完成了这么精彩的活动。因为有他们高举着人文的温度,我就撑过日常的琐碎,直到下一个天亮为止。
2年前
经过连续两天的夜雨,一开车出门就觉察出浓浓雾气笼罩,车子开到陡坡,原本一览无余的南峇山也像躲在雾中的风景,已经上中学的儿子从我的手机里选出他钟爱的韩团专辑,边听边静静瞧着车窗外他的上课路线,旧火车轨道、崭新爬在空中的双轨火车、笔直的金店街、一路往前开可以到丰盛港看海的康庄双线路、种满如同魔戒仙人掌的圆环,一般的风景,也可以是不一般的眼底风景。 儿子14岁了,我们移居小城9年,小cafe明年就十周年了,我和老婆说明年十周年要把昔日员工都召唤回来,免费咖啡甜点招待她们,大部分都是女生,应该有超过50人的队伍了吧,有的出国升学又毕业回来了、有的刚刚被求婚、有的被锁困在长堤另一端国度现在终于可以回来看孩子了、有的嫁人有的生了第一个孩子、有的在我们对面开了甜点店成了劲敌(并没有),我们是一间卖着甜点,过着滋润自己的小生活、偶尔办点有意思活动的小cafe,也承载不少青春孩子们打打工思考下一个人生方向的中途站。自己呢,野心不算大,但心底的风景可以很广袤很辽阔,在这个浓浓生活气息的南边小城,我们也就找到了恰当的生活方式,做自己喜欢的事,让喜欢的事变得特别有价值。 有时候站在自己店面的五脚基吹风看风景,店前方的文雅大厦像一面墙直立,后头是当年的建国戏院,戏院旧址连接着一排双层楼老房子,我们八、九年前在那里的其中一间房子办“起风了”,玩谐音,想勾起大伙的好奇心,这南边之城,到底是刮起什么风了? 绝不当嘴巴不饶人的人 差不多30年前,因为一场可笑的脚伤和一段错误的求学选择,高中毕业后我滞留在家乡两年,那段漫长看不见水穷处的日子,除了在家乡小镇舅舅的农药店赚零用钱打发日子,闲余就开着父亲的车子到小城游逛,认识了几位大我三、五岁的哥哥姐姐,每一位好像都从城墙外的大千世界归来,充满了故事。那时候我也像孤身逗留在雾中风景的少年,白天用汗水与日日被农药侵蚀的双手工作,把我当学徒使唤的老安哥每天一有空就碎碎念,唠唠叨叨的像100只苍蝇在耳边盘旋,没有一样事物是他看得顺眼的,中年卖力的唠叨,让少年的我提早暗下决心,绝对绝对不当一个嘴巴不饶人的可怜中年人。 也是在那段时日,一周有几晚驱车到居銮会合那批大龄朋友,有那么一日,在碰面时刚好有空档,就溜进当时中华公会旧址旁的一间店面,卖卡带和当时最时髦的CD,在那里买下人生中第一张电影原声带,记得是李安的《喜宴》,当时根本没看过这类的电影,买回家后关了门躲在自己的房间,把卡带放进Walkman,小心翼翼抽出卡带盒内附赠的歌词本,细读歌曲介绍和这部电影的描述,那是一部讲述同性世界的电影,帅哥赵文瑄和当时还没参政的金素梅主演,李安也凭这部电影,在国际影坛开始扬名立万。 后来我接连在那小店面买下许多冷僻的卡带,但从来不敢和店主人攀谈。那是1993年的事了,接近30年的尘光往事,人生的机遇带我到台湾和吉隆坡兜了好大一圈,既然就回到那间洋溢着奇异光芒的卡带店面对面街区,和妻子开了自己的小cafe,但这次不一样的是,昔日带给我新世界面貌的卡带店已经收档归隐,而我们呢,希望在这充满浓浓生活气息之地,播下新的种子,在开阔的世界面前,先悄悄打开此地年轻朋友的视野,然后就恭送他们扬帆远行了。 回到南边的日子,异常充实,所有的光芒,从内心缓缓散出,仿佛可以穿射到极远之地。
2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