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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眼

2月前
自从越来越多本地人知道我在进行马来半岛原住民研究后,我的电子邮箱时不时就会蹦出不同的邀约,包括演讲、上节目、拍电影或出书等等。由于业务繁忙,实在分身乏术,我能接的就接,来不及回应或无法投入的,只能作罢。 但最近,有一封电邮让我印象深刻,而发信者是一名中国人。她告诉我,自己目前正在为一档美国播客《Spooked》工作,而主持人会在每一集邀请不同的嘉宾亲自叙述他们的超自然经历。 这名女子强调,她之所以来信,是因为读了我的专栏,被原住民的宇宙观深深震撼,并坚信我在研究过程中一定也经历过类似的灵异事件,因此特地邀请我担任新一集的嘉宾。 读到这里,我不禁莞尔一笑。虽然最终没能抽出时间参与节目,但若真要细数我的田野经历,或许也能写出一本原住民版的《聊斋志异》。 作为一个“世俗化”的城市人,我曾一度觉得妖魔鬼怪与神仙精灵,都是人类自己想像出的。毕竟,没亲眼见过的东西,总让我难以信服。 有一次,我甚至在农历七月跑到Si Puntum在霹雳巴西沙叻的坟墓考察,请他托梦给我,说明他为何在1875年刺杀英国参政司毕治(J.W.W. Birch)。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念头,只因原住民的口述历史,呈现了一个与国家历史课本截然不同的版本。 当时的我虽然什么也没梦到,但几年之后,我却因为协助本地电视台拍摄一档民俗节目,接触了太多原住民巫师与治病仪式,而无意间“启动”了我的敏感体质。 自那以后,超自然存在便成了我田野中无法忽视的“隐形旅伴”。 从搭便车到做茶粿  这里为何那么多鬼? 以我在柔佛兴楼云冰国家公园的田野经历为例,最恐怖的一次,莫过于遇上“爱搭便车的鬼”。它总是出现在同一段路上——每当我经过那里,车子就会突然亮起红色警示灯,提醒我“副驾驶座没有系安全带”。 可问题是,车上明明只有我一个人。那么,究竟是谁坐在我的身旁呢? 还有一次是在上游人(Urang Huluk)的森林诊所。这个传统疗愈空间每次开放都会持续四天三夜,所以在挑选睡觉的地方时,我特意选择了能最清楚观察仪式的“风水位”。没想到,那一天,每个人都夸我“好勇敢”。 起初,他们的称赞令我困惑,但过了三晚后,心中似乎也有了答案:第一晚,我感觉身旁有东西在跳动,连背贴着的木板都跟着摇晃,可是睁眼一看,却什么也没有;第二晚,我的手背传来阵阵瘙痒,好像有东西在轻轻触碰,但再次睁眼,依然空无一物;到了第三晚,当我闭着眼时,却“看见”一个 [vip_content_start] 透明的女孩从屋檐缓缓飘下。 或许是因为太疲惫了,我根本无力尖叫,只能在心里默念,请她放我一马。等我在隔天把这段经历告诉原住民朋友时,大家哄堂大笑:“你终于明白我们为什么说你很勇敢了吧!” 他们解释,我挑的那个“风水位”,其实正是“灵力最强的地方”,几乎所有睡过那个角落的人,都曾在半夜被惊醒。 连续几晚睡不好的我,终于在第四天“逃”出了原住民村落,转而到附近的华人新村,寻找民宿落脚。谁知这一逃,却误打误撞租下了当地最“凶”的鬼屋——半夜时,竟会有一个阿嬷躲在角落制作茶粿。 话说回来,为何这个地方有那么多“鬼”?我猜,可能是因为这里曾是二战与紧急状态时期的主要战场,几乎每个角落都隐藏着数不清的乱葬岗。 用尿洗眼、脱衣吓鬼  哪个方法比较有效? 自从田野地附近的华人新村得知我的存在后,一夜之间,我成了当地人口中那个“奇怪的”、“大胆的”和“不正常的”女子。虽然他们与上游人相处了将近一百年,但还是有许多人搞不懂,人类学家到底为何对原住民感兴趣。 某天晚上,我在一间茶餐厅巧遇当地领袖。见我独自用餐,他们便热情地坐过来聊天,还特别强调:若我是来这里寻宝的,他们一定会立刻召集一大班人来帮忙。 村长回忆道,小时候曾和父母在这座雨林里遇见两名白人男子。当时,他们的车厢载着各种探测仪器和挖土工具,手里还握着一张非常古老的地图,必须小心翼翼地翻开四个角落,避免弄碎它,而地图的中央正是一个X记号。 他记得,其中一人向他们询问了某条河的具体位置,但因为不谙英文,双方只能陷入鸡同鸭讲的窘境。 许多年以后,这个小镇又迎来了四名白人男子。他们疑似继承了上一班人的“遗志”,再次勇闯这座没有讯号的森林。只不过,这次却出大事了,其中一人疑似心脏病爆发,而另外三人则拖着朋友的尸体,在森林里迷路。 后来,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联系到一位新加坡的朋友,再通过对方联络到这里的议员。最终,借助全村人的力量,这三名白人和那一具尸体才被救出。 据说,这件意外疑似被州政府给压下来,所以只在这座小镇流传而已。看我一脸懵,他们又再意味深长地告诉我:“虽然我们不相信鬼神,但这座森林真的很奇怪,有时候我们进去,好像‘鬼遮眼’那样,不知为何一直绕都绕不出来。” 此时,我突然想起那个爱搭便车的鬼,于是好奇地问道:若真的不幸撞鬼,该怎么办?只见村长瞪大眼睛,神情严肃地说道:“当然是用自己的尿洗眼睛!” 隔天一早,我把这个故事告诉了上游人的巫师。他点头说,这片森林的确有一条河,也许真藏着什么宝物。但他强调,原住民绝不会愚蠢到去打扰大自然,因为那里栖息着许多看不见的守护灵。至于拿尿来洗眼睛,更是荒唐至极。 “那要不然,你们在森林里迷路的话,会怎么办?”我追问。 “当然是脱光衣服啊!”巫师一本正经地回答。 “脱光衣服?!为什么?”我震惊不已。 “因为鬼和人一样会害臊。当它看到我赤裸的身体,就会被吓到逃之夭夭!”巫师依旧面不改色地说。 关于人类学到底在干嘛,我真的给不出一个标准答案。但倘若你在森林里不幸遇上“鬼遮眼”的话,不妨试试华人和原住民的“解方”,看看哪一个比较有效吧!
3月前
1年前
每逢农历七月十五日,华裔同事总会尽量地准时下班。即使有非完成不可的任务,加班时间也不会超过晚上9点,主管也会识趣地放人,绝不为难下属。 N年前,一位有阴阳眼的同事,曾看到不该看到的一团黑影,就出现在办公室升降梯的角落,徘徊不去。当时是农历七月十四晚,他当下双手合十小声恭敬地念了10声“南无阿弥陀佛”,那团黑影立即消失不见。事后他淡然说黑影是“好兄弟”要求超度,他鼓励信佛的同事要多念佛。 此举无疑已吓坏了与他一同加班的同事。大伙绘声绘影说起来,即使有不信鬼神论的同事对此事斥之荒谬,却也形成其他同事心底的疙瘩。但秉持着“人鬼殊途,互不侵扰”的原则,我们甚至感觉不到有任何异象,一如往常地上下班,出入平安。 记得有一年中元节,我留在办公室里赶工。下班时,已是晚上九点多。与我一块加班的马来同事茜蒂小声问我不回家吗?她指了指办公桌上的日历,在今天的那一格子上画着一群人燃烧冥钱的图案。 当我们一起站在升降梯前,我不禁想起那位同事的经历,心里感到一阵不舒服。茜蒂见我沉默,趋前拍拍我肩膀,安慰我别怕,并说根据马来人禁忌,当人遇到类似这些科学解释不来的现象时,不要直接进家门,而是在外绕一段路才进门,以防一些不洁之物随人进屋。茜蒂又说马来民族没有所谓鬼节,但相信世上确有灵异之物,它们被称作“makhluk halus”,通常就寄宿在荒郊树林里,只要心中坚守信仰,一般邪灵是不会无故地侵扰人类的。 我赞同她说的,人不懂得的事太多了,尤其是对神秘、超自然的异度空间,千万别妄加评论,敬而远之才是明智之举。我接着向她解说华人的中元节是吉祥月,亦被称盂兰盆节的来源,是宣扬孝道的同时,也是祭拜祖先、超度亡者的时节。 打开了一扇窗 茜蒂静静听完我的讲述,她望着我的眼神真诚,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表示她终于明白了为何每当这时节,华人会蹲在路边烧冥钱的现象。 就这样谈着,聊着,不觉间,我们已安然抵达底楼,步向停车场。我们没有再深入探讨亡灵的悬疑怪象。但与茜蒂简单分享彼此的传统和禁忌后,令我深思。到底是恐惧加深了人与人之间的不了解?还是不愿去关注才增加彼此的隔阂?有时候,人若以开放的思维模式去聆听、理解和尊重不同的观点,就会遇见一直与自己平行的,不一样的生活和世界,就在咫尺间,那么鲜明、充满启示力量。 那一夜,对我而言,是不寻常的。不是因为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而是接触到本来应该知道,而自己却忽略的事物,我和茜蒂的关系是同事,因各自的信仰和文化不同,除了讨论公事,平时少有交流的时刻,但经此一役,我们仿佛一起打开了一扇窗,瞬间,连微细的星辰也变得灿亮起来了。
3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