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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童

前文提要/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论语》在“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后面,紧接着便是“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的缘故吧! 有所不知,有所不懂,是人之常情,不宜求全责备。学无止境嘛!不过,由于我执在作怪,人有时候会仗着我慢,任其不懂,不自反省,进而做出不懂事、不懂礼貌、信口雌黄的行为来。这些都属于“不知”的范围。但孔子不生闷气,依然诲人不倦,为之开示,不但不希求人家立刻觉悟,连这“不希求”的想法也没有。过去有不少人把“人不知而不愠”解释成自己心中怀道,即使不为人之所知,也不怨恨。这未免忒将孔子看得小了!孔子怎会有“我是怀道者”的念头呢?《金刚经》中佛问须菩提:“于意云何?阿罗汉能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不?”世人往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五四”以来,许多人爱批判孔子,恰如子贡所言:“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 不懂,要问。您可以下乡一一请教各处父老,“智者问得巧,愚者问得笨”。即使跟前没有您看得上眼或有资格指教您的人,您也大可以去请问古人。古人往矣,而古书在。开卷有益,问问无声的老师,定然可以释疑解惑的。 人本该“学而时习之”,所学能落实、用得上,自然“不亦说(悦)乎”了。“说(悦)”字从“兑”。说到做到叫“兑”。懂了,自然做得到。做不到,非真懂。做到了,就有能够兑现的快乐。装出来的嘻嘻哈哈没有用,只会令人越发空虚。不要不懂装懂。懂则悦,不懂则不悦。懂么? 不懂?要问! ● 集市 缘,令那些到人间来做亲友的人,暂时相遇。好比集市上的客人,一时云集,很快却要或先或后,一一散去,如同朝露一般。 在南洋,集市叫巴刹,可谓无人不晓;在新疆,集市叫巴扎,也是尽人皆知。一般书籍会告诉您“巴扎”是bazar的译音,原是波斯语,而“巴刹”是马来语pasar的译音,也借自波斯语。库珀(A. E. Coope)编纂、麦克米伦1976年版的《巫英词典》(Malay-English Dictionary)就注明pasar来自波斯语(Pers.),英文拼作bazaar: 其实,这个说法并不全面。 南洋的“巴刹”,广府话原有两个读音,一是pa sat,一是pa cat,前者是马来语pasar的译音,后者是淡米尔语pacar的译音。由于最终普及开来的是马来语的pasar,久而久之,淡语曾起过的历史作用便遭淡忘了。更由于华语普通话的推广,“巴刹”的华语读音一经规范,其中的“刹”据说要读如刹(煞)车的“刹”,不能读成深山古刹的“刹”。这两种因素交加在一起,大众便产生一种错觉,以为“巴刹”是pasar的“华语”译音了。 其实,我们看旁遮普语的bajar,就知道它是直接来自bazar;再看马来语的pasar,就知道它不是,而是经过另一种印度语言的转手,那就是榜噶哩语(孟加拉语)的pasara了。 ● 瓜 《旧约》记载,以色列人回忆他们在埃及吃过一种叫abattich的甜瓜(〈民数记〉11:5),这应是尼罗河流域一种形似南瓜、蜜瓜的瓜属作物。〈以赛亚书〉1:8还将“锡安女儿”(指耶路撒冷城)比喻为“瓜田的茅屋”。司密(W. Smith)的《圣经词典》(Dictionary of the Bible)第1880页指出:以色列人所说的abattich相当于阿拉伯人所谓的batikh,都泛指瓜。它不一定是某些《圣经》译者所译的西瓜。 库珀的《巫英词典》没有注明马来语betik一词的来源,这不能不说是他的疏忽。显然,betik就是batikh,只是进入马来语后改指木瓜,也许因为木瓜不失为一种甜瓜的缘故吧。 ● 芋颅头 芋圆是福建小吃。闽俗把搓芋圆比成摩挲光头,故称光头佬为“芋圆头”或“芋颅头”,见于下列这一阕童韵: 芋颅头,硞橄榄。 十二岁,做阿嫲。 “阿嫲!”长,“阿嫲!”短。 阿嫲偷食油炸粿 。(按:闽音“榄”na与“嫲”ma 押韵,“短”te与“粿”ke 押韵) 地方戏有一出故事,讲述刘全(闽音 lau tsuan)的妻子李翠莲因为拔金钗施僧,被刘全责骂,愤而自缢,留下孩子,思母啼哭。刘全自悔,但求一死。正巧皇榜招募愿往地府向阎王进献南瓜的人。刘全便揭了皇榜,以死进瓜。这在过去是妇孺皆知的故事,《西游记》第11回就有“进瓜果刘全续配”一大段,《聊斋志异》也提到城隍庙内有刘全献瓜的塑像。不过,笔者年少时听长辈讲古,其中并无翠莲施僧的情节,而是说翠莲在家里照顾孩子,孩子啼哭时,翠莲便让孩子摩挲她的膝盖,哄孩子道:“来,来挲芋颅头。”刘全回家,孩子也吵着父亲要“挲芋颅头”。刘全误会妻子趁丈夫不在家时,勾搭上了某个光头佬,便大骂翠莲,翠莲遂羞愤自缢而死。后来,皇帝的御妹在御花园荡秋千时,被鬼仔(闽语指鬼卒)铰断绳索,当场摔死,翠莲便借尸还魂,而刘全献瓜还阳,奉旨与御妹续配。 至于翠莲的孩子看见母亲变成了御妹的模样,只是声音依旧是翠莲的声音,是否还要母亲让她“挲芋颅头”,那就留给听故事的人自己去想像了! 笔者所知有限,相信一定还有别的方言的版本。希望您也能把听过的版本写出来,与大家分享,好么? 语林续拾(上)/鹰童(居銮)
5月前
● 方言 客人来问我:“柔佛地名Jemaluang译为任罗宏,而Kluang译为居銮。请问:同是一 luang,或译为‘罗宏’,或译为‘銮’,是何道理?”我答:“任罗宏(别名三板头)是广府人所译:yam-lo-uang。‘罗宏’二字,粤音lo-uang。潮州人先到居銮,‘銮’字潮音luang;‘居’字,潮州澄海人念作kǝ音,是马来语蝙蝠keluang的ke精准无比的译音。”客人听了,一边思索,一边剥花生吃,不以为非。 客人呷了口茶,又问:“俗语‘为人做嫁衣’,你家方言怎么说?”我说:“我们家只说‘敲橄榄让人捡(敲橄榄予侬抾)’。”客人不解,我解释道:“泉州盛产橄榄。橄榄树长得高,甲爬梯子上树,用长竿敲落果实,乙在树下拾取果实跑了,不劳而获。”客人点头道:“方言俗语确实反映一方风土民情,不应听任失传。” 过了几天,客人又来考我:“俗语‘八字还没一撇’,你家方言怎么说?”我说:“我们家才不这么说呢!我们说‘壹字还没一划’。”客人说:“这是什么话!‘一’字不就只有那么一划么?”我写给客人看:“是此‘壹’,非彼‘一’也。”客人一看,哑然失笑。 ● 榴梿 假如您没有尝过老南洋家传的榴梿粿,只是生吃过榴梿的果肉,您就无法完整体味南洋人对果中之王榴梿的那种欲舍还留的留连之意。 马来语durian,南洋华人译为“榴连(梿)”已有百年历史。近来,由于跟进大陆中文,该果名经过人为“规范”,“改正”成“官方”版的“榴莲”了。 马来语duri是棘刺,durian是多刺者的意思,因果皮带刺,故名。先辈将之音译作双声词“留连”,继而为标明其属性而加上部首,成为“榴梿”。这同宝石译名“瑠璃”类似,双声之余,注重部首一致,使人一望即知为一译音整体,不至于拆开两个字来分析意义。“榴莲”则不然,两字部首排列不一致,不曾见过这种热带水果的人,首先联想到的概念是榴花和莲花的合并。可能还有人联想到手榴弹,那倒也有些形似。 既然是音译,作“莲”或“梿”字,本来也无所谓对错吧?比如椰子树的“椰”字,现在的规范写法是“椰”,似乎没有异议。其实,该名也曾经过“𦳃”/“椰”混用的发展历程。 唐朝武则天时代的义净法师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记叙裸人国海岸上“但见𦳃子树槟榔林森然可爱”一段文字中,就用了艸头的“𦳃”字。同样是武则天时代的实叉难陀法师,他翻译的《华严经》中则作“椰子树”,经文说: 如海岛中生椰子树,根茎枝叶及以华果,一切众生恒取受用,无时暂歇。菩萨摩诃萨菩提心树亦复如是,始从发起悲愿之心,乃至成佛、正法住世,常时利益一切世间,无有间歇。 由此可见,在女帝武则天的时代,艸头𦳃子和木旁椰子并行,与今天“榴梿”/“榴莲”的情况相仿。 然而时至今日,还会有谁记得艸头𦳃子呢?它早已被历史淘汰啦。 或许您认为,只要部首一致就行,那干脆规范作“蒥莲”吧? 孩子,别傻了!没用的。相信我:任尔花样百出,管他人事变迁,到头来,兜兜转转,留连不去的,一准是本地风光的现成“榴梿”! ● 红毛榴梿 在我们这个世界,不论吃什么,都要适量。榴梿性热,不宜多食。红毛榴梿虽是番荔枝的近亲,但番荔枝性温,而红毛榴梿性寒,所以吃红毛榴梿,也不宜过量的。红毛榴梿就是马来语所谓的durian belanda,意思是荷兰榴梿。红毛是指荷兰。 马来人有句成语“如荷兰人求地”(seperti Belanda minta tanah),是比喻得寸进尺的意思。清朝人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纪录了一则〈红毛毡〉的故事: 红毛国,旧许与中国贸易。边帅见其众,不听登岸。红毛人固请:“但赐一毡之地,足矣。”帅思一毡所容无几,许之。其人置毡岸上,仅容二人;扯之,容四五人;且扯且登,顷刻毡大亩许,已数百人矣。短刃并发,出于不意,被掠数里而去。 故事中的红毛人就是荷兰人。他们从开始的要求一毡之地,到后来的掠夺数里之地,不正是马来成语的生动注脚么? ● 红夷大礮 红毛既指荷兰人,或许您猜测明朝“红夷大炮”一名中的红夷也是荷兰人。对不? 对不起,您猜错了! 红夷是佛郎机人。“佛郎机”是16世纪波斯王朝对葡萄牙人的称谓,该名称经印度胡茶辣(Gujarat)客商转手,传入伊斯兰商港马六甲,变成马来语的Peringgi,仍指葡萄牙人。印度的德禄固语作p(h)iraṅgi,表示大炮的意思;淡米尔语作piraṅki,指枪炮,也就是洋枪洋炮的意思。至此,“红夷大炮”一称的来历,昭然若揭。这是一般彼此抄袭的书籍所无法告知您的历史事实。 葡萄牙人将天主教传入马六甲。马来穆斯林跟随阿拉伯人的习惯,称耶教徒为Nasrani,字面上是“拿撒勒人”的意思,因为耶稣是以色列拿撒勒(Nazareth)人的缘故。马来语常将Nasrani简化作Serani,如将基督徒受洗之水称为air Serani。马来语更将葡裔和葡萄牙混血儿称为Serani。有趣的是,教堂钟楼的钟,马来语称之loceng,却是从闽南语“楼钟”借过去的。 ● 十千百千问 记得念小学时,常唱〈每事问〉: 那时,有一位粤籍的何姓老师,讲课时用语异常简截,极富个人特色,更有一句口头禅:“懂么?”倘若学生们没有反应,何先生会加上一句:“不懂,要问!”若有学生回答“不懂”,何先生会重新加以解释。有时候,学生们回答:“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呢?呵呵,那表示学生们连自己究竟懂不懂也不知道! 近年来,有朋自远方来,接二连三,发现大马华人有时候把“一万”说成“十千”,把“十万”说成“一百千”。远朋闻所未闻,当下断言大马华语这种“十千”“百千”的说法并非正宗的中文,毫无疑问,完全是受了英文甚至马来文影响的结果云云。 啊,亲爱的朋友,切勿数典忘祖,大惊小怪!文化的源远流长与来龙去脉,您做过调研么?南洋华人以方言自称“唐人”,我们就专引唐朝史料吧。《旧唐书·唐宪宗本纪》云:“国家旧章,依品制俸,官一品月俸三十千。”《旧唐书·黄巢传》云:“谷食腾踊,米斗三十千。”《旧唐书·杜佑传》云:“赐绢五百匹,钱五百千。”这几句文字应该不算难懂吧?敢问朋友:唐人官方文书是英文乎? 再引佛门的用例。《大通方广忏悔灭罪庄严成佛经》列出的未来佛名中有“南无十千光明庄严佛”。《广大宝楼阁善住秘密陀罗尼经》云:“若诵七百千遍,即了过去,知宿命事。若诵八百千遍,即得宝印三摩地。若诵九百千遍,得一切菩萨神变加持。若诵十百千遍,得一切如来灌顶佛地,与一切如来同会。如是倍增,而获无量殊胜功德。”这两部佛经,当前仍在流通结缘,不算罕见。此外,宋朝佛国禅师《文殊指南图赞》有“十千童子乐无涯,河渚沙中共戏沙”这么可爱的诗句(附图)。敢问朋友:此英文乎?马来文乎?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论语》在“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后面,紧接着便是“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的缘故吧!(明日续完) 语林续拾(下)/鹰童(居銮)
5月前
《圣经》关于无花果树的比喻,广为人知,也有不少文章谈论过。此处介绍一般人较不熟悉的佛经比喻。 印度的无花果树,今天淡米尔语仍称utumparam,榜噶里语则称udumbara,就是佛经上说的“优昙钵罗”。 无花果树非不开花,不过其花“隐现”,掩藏于果表。只有佛出现在世上,无花果树的花才会完全“显现”,赢得天人的喜爱。 释迦牟尼在古印度示现成佛后,住世才四十多年,非常短暂。广本《佛说阿弥陀经》中说:“如世间有优昙树,但有实,无有华(花)也,天下有佛,乃有华(花)出耳。世间有佛,甚难得值也。”释迦牟尼灭度后,这个世界又进入漫长的无佛时期。我们生在这个时期,无佛出世,所以任谁都不曾见过无花果树“显现”的花。 所谓“无佛出世”,是说佛不以“佛”的身分应世。你可能遇见过佛,只是你当面错过,不认识佛罢了。 过去的佛在即将示现灭度前,放光现瑞,说《妙法莲华,教菩萨法,佛所护念》(简称《法华》)的上乘宝典。释迦牟尼亦如是。一直到说《法华》时,释迦牟尼才透露自己并非在印度出家求道后才成佛的,那其实是一种表演。释迦牟尼其实久已成佛,那年代之久远,不但凡夫的心力无法想像于万一,就是佛寿,也是无法用时间的数量来描述的,所谓“不可思议”。 然而,佛如果一直活着,世人便会懈怠、骄慢,甚至嫌弃佛。只有昙花一现,难遭难遇,世人才会痛念无常,才会去珍惜佛法。因此,佛以权巧方便,示现灭度,而实际上,久远的过去和今朝是同一时刻,佛一直都在呢。正如无花果树并非无花,花在,只是“隐现”而非“显现”罢了。有谁发精进心,他就可能见到释迦牟尼佛正在说《法华》,正住持着我们所在的这个刹土,而这个刹土原来是净土,竟不是我们平时所见的那个五浊【注】秽土!其实,释迦牟尼在我们这个刹土“隐现”时,可以同时在其他刹土“显现”说法。 那么,释迦牟尼佛的灭度算不算是一个谎言呢?佛给我们说了一个比喻。 肯听《法华》比遇到佛更难 有一个神医拥有多达百数的孩子。神医因事在国外时,孩子们不慎误服了他人的毒药。神医回来,孩子们跪求父亲救他们一命。神医便依方配药,对孩子们说:“这可是大好的解药,色香味俱全。你们可以安心服用,速除苦恼,永无后患。”孩子们有中毒较浅、不失本心的,见父亲调配的解药果然色香味美,便立即服用,彻底痊愈。那些中毒较深、已失本心的孩子,眼中所见的解药,并不佳美,所以不肯服药。神医怜悯他们的颠倒失智,对他们说:“父亲已老,死期不久,良药留在这里供你们取服,不消担忧不能康复。” 神医说完,便出国去,派人回来通知孩子们说:“你们的父亲已经病死啦。”孩子们想到慈父不在了,世上再没有人能救自己。在极度的悲伤中蓦然醒悟,发现父亲留给自己的解药,明明是色味香美的良药,于是立即服药,全都药到病除。神医这才回来与孩子们相见。 佛问:有谁敢说神医犯了撒谎的过失呢? 佛说,能遇到佛出现于世,很难。能遇到佛出现于世,还能遇到佛说《法华》,更难。需要等待亿亿万劫,乃至不可思议的那般漫长的时间,人才有机会听闻《法华》。你肯听《法华》,比你遇到佛说《法华》更难。假如在佛灭度后,你不但肯听《法华》,还能在听后欢喜地赞叹一言,佛说你这人比优昙花更为稀有:“是人甚希有,过于优昙花!” 请好好想想,这话是何等分量! 佛是真语者、实语者。佛没有说只有自己如优昙花般稀有,而是说你也可能稀有如优昙花,甚至超过优昙花哩。有机会听闻如是妙喻,该当如何地欢喜庆幸啊! 【注】劫浊、见浊、烦恼浊、众生浊、命浊,统称五浊。劫浊,是说人必定受时代所囿。见浊是说人必定被充满错误知见的思潮所误导。烦恼浊,是说人必因贪欲而陷入烦恼。众生浊,是说人随所属的群体而沉沦。命浊,是说寿命短促,令人措手不及。
10月前
前文提要:也许,有人要问:1966年,马来西亚联邦已经成立3年,何以邱校长的人类学大著仍称“马来亚”,不称“马来西亚”呢?这肯定是不晓得“马来西亚”原是植物地理学上热带岛域的概念,才会有此一问。 (七)1857年以来的“马来西亚” “马来西亚”作为植物地理界域名称,是由瑞士植物学家左令儿(H.Zollinger,1818-1859)于1857年提出,其范围起自马来半岛,一直绵延到澳大拉西亚(Australasia)北部的新几内亚。澳大拉西亚是比澳大利亚更大的一个概念,包括澳大利亚、纽西兰、新几内亚及其邻近小岛群。同样,马来西亚是比马来亚更大的一个地理概念。 马来西亚植物区,欧文作Malesia,唯英文作Malaysia。马来西亚植物区系(Flora Malesiana),英文作Malaysian flora。例如1948年,荷兰植物学家范史丁尼(Jan van Steenis, 1901-1986)主编的《马来西亚区系植物志》(Flora Malesiana, Batavia:Noordhoff Kolff N.V., 1948)封面标题即如此(图版1): 1951年,范史丁尼在《分类学》(Taxon)第1卷第2号第21页写道: Flora Malesiana是指Malaysia(其他语文作“Malesia”)植物区系,主要涵盖介于亚洲与澳洲之间的岛域,包括马来半岛、印度尼西亚、英属婆罗洲、菲律宾、葡属帝汶、圣诞岛(在印度洋)及新几内亚岛。(图版2) 由此可见,马来西亚原是以大陆性地区马来亚为起点(按:马来亚是亚细亚大陆段的最南端),进而包括海洋性地区的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帝汶(旧译地闷)等岛群。可以说,马来西亚区占据了苏格兰人罗庚(J.R. Logan, 1819-1869)早先提出的“亚细亚岛”(Asianesia)范围的相当一大部分的面积。 马来西亚区的范围何其广袤!这个大马够“大”了吧? (八)1963年以前及其后的“马来西亚” “马来西亚”的概念由植物地理学延伸到人文史地学,所指范围即除缅、泰、寮、柬、越之外的全部南洋岛域。 1960年新加坡教育供应社发行、香港中华书局承印的华文前期中学课本《历史》二上第14页,讲述回教初入“马来西亚”的历史,是以海上交通、海洋贸易为媒介,故多传播于沿海一带。课文所谓的“马来西亚”实包括马来亚、菲律宾、苏门答腊、爪哇、婆罗洲、西里伯群岛等。这一大片区域,除被西班牙人占领的菲律宾外,都先后回化(编按:伊斯兰化)。回教(编按:伊斯兰教)在东南亚的传播只限于“马来西亚”,暹罗(今泰国)、缅甸不属于这片岛域的范围,海洋贸易不发达,故始终为小乘佛教的天下。 1963年,独立6年的马来亚,联合英属新加坡自治邦与英属北婆罗洲──即英属汶莱保护邦、英属沙朥越(今砂拉越)保护邦、英属北婆直辖殖民地(今沙巴)──以组成马来西亚联邦。但汶莱临时退出,新加坡也于1965年脱离联邦独立。联邦国名为Malaysia。自此,英文的植物区名Malaysia不得不让位给国名,而在自然史和植物学的语境中,英文便不得不屈从于Malesia的写法了。马来西亚联邦虽比自然史上的马来西亚区小得多,毕竟比马来亚大些,故亦称大马。 印度尼西亚(Indonesia)和密克罗尼西亚(Micronesia)也各采用欧洲殖民者留下的地理名称作为共和国与联邦国名。“尼西亚”在欧文中是海岛的意思。罗庚(J.R. Logan)发表于1851年的《印度太平洋群岛民族志》(Ethnology of the Indo-Pacific Islands)中即充斥着“╳╳尼西亚”的地理名称。 意大利人一向使用Malesia来指称热带岛域植物区。国名Malaysia既然是对应Malesia的英式写法,那末意大利人便很自然地把作为国名的Malaysia也称作Malesia了。换言之,英文从此有Malaysia、Malesia两种写法,前者指国名,后者指热带岛域植物区,而意大利文则一以贯之,只有Malesia一种写法,用来表示两种意义(即广义与狭义)的马来西亚。 有一回旅游,年轻的意大利司机答应回国后,把所照的相片邮寄给我们大马团友。记录邮址时,他按意大利习惯,写了Malesia,引起一位团友的质疑,她说:如果有Malesia,莫非亦有Femalesia? (九)马拉 很多人对“马来西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有狭义的、60岁的马来西亚,不知有广义的、166岁的马来西亚。更有许多人对狭义的马来西亚也不甚了了,因而产生种种的混淆。在历史时间的长河中,一个甲子微不足道。但就在这短促的时间段落里,你也能惊觉“天下人的口音言语”如何趋于纷乱。我们可以用一道简单不过的试题来检验一下。 请选择正确的说法: A 辜鸿铭是马来学者 B 辜鸿铭是马来亚学者 C 辜鸿铭是马来西亚学者 对的,B是正确的说法,因为辜鸿铭先生是出生于英属马来亚的华人。辜氏生活的年代(1857-1928),“马来西亚”所指的地理范围很大,是广义的大马,所以C虽不能算错,却嫌不够明确。比如说“辜鸿铭是中国人(华人)”和说“辜鸿铭是东方人”,前说较专,后说较泛。辜鸿铭三字在马来亚拼写作Kaw Hong Beng,这是典型的华裔姓名,一看便晓得他不是马来人。选A者多误以为“马来”是“马来西亚”的简称,这当然不对。正如“印度尼西亚”不能简称“印度”,“马来西亚”也不能简称“马来”。 你可能遇见过广州、香港、澳门地区的朋友,他们说你是马拉(粤音malai)。千万别生烦恼!恼一恼,老一老。其实,粤区的“马拉”来源于葡语。葡语“马来西亚”为Malásia,但葡萄牙人对“马来人”、“马来西亚人”不作区分,一律称malaio。 对于华南粤区的马拉糕,亦应作如是观,是马来西亚风味而未必就是马来族的糕。 过去,我曾向香港的商务印书馆邮购书籍。不止一次,超过3个月,邮包才到。只见上面盖了个红色的大戳,赫然写着:“Missent to Manila”。原来是误寄到马尼拉去了!显而易见,那是因为粤区民间俗称马来西亚为马拉,继而误作马尼拉,才导致了邮误。古人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谁说不是呢! (十)马六甲的异义与异音 陈嘉庚(同安人)、李光前(南安人)翁婿虽为橡胶大王,而自奉异常俭朴,财富多无私贡献于教育,成为华人世界的楷模。当然,南洋能有橡胶业,还有一位“橡胶痴”居功甚伟,他就是英格兰植物学家李德利(H.N. Ridley, 1855-1956)。李德利83岁才结婚,寿逾百岁,留下不少杰作。早年,我的一位潮州故友,夜里伏案写作,案头必有李德利的书。他家的客厅,堆满了旧书报。好容易穿过这些书报堆成的奇阵,坐到他待客的老沙发上,话匣子打开,他总要谈到花草树木,然后问你是否读过李德利的某篇文字。 《马来半岛植物志》(The Flora of the Malay Peninsula)是李德利的代表作,出版于1922年。该书开宗明义,便将新加坡岛以北,位于北纬1°-7°间的大陆,连同其东、西岸边的小岛,统称为“马来半岛”。时至今日,这似乎已成地理常识。不说,你恐怕不知道,“马来半岛”另有一个名称,与之并行而不悖,那就是“马六甲半岛”了。 1857年,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牟思沃(J.T. Molesworth)副官继传教士之后,在印度孟买出版了一部新的《马拉提语词典》。马拉提语?没听说过?没关系,或许你看过马拉提艺人奴旦(Nutan)的影片。不过,此处要说的是,该词典第635页“Malaya”词条下的第二个义项就注明马六甲半岛(the peninsula of Malacca)。 从航海学的角度,以马六甲海峡为出发点,自然把马来亚称为“马六甲半岛”(法、意同此)。荷兰人更是干脆叫马六甲(Malakka),连“半岛”也省了。足见马六甲之名,既指马来亚的一个州属,有时,竟就等于马来亚。 “马六甲”这译名还有一点怪异。它固然是闽译,但闽语有文、白两种系统。同一个汉字,文音与白音有异,文音雅,白音俗。如“马”字,文音为ma,白音为be。“六”字,文音为liok,白音为lak。“甲”字,文音为kap,白音为 kaʔ。“马六甲”译名,于“马”字取文音,“六甲”则取白音,反不如旧译“麻喇甲”、“麻六甲”的全取白音,来得一致。相传,宋朝的安徽画家李龙眠有一幅作品,是画赌徒们在最后一颗骰子旋转未定之际吆五喝六的情景,画中一人俯盆张口疾呼。黄庭坚、秦观等人对这幅画叹赏不置。苏东坡独不以为然,斜视着说:“李龙眠,天下士,顾乃效闽人语耶?”大家都很奇怪,请问所以然之故。坡公解释说:“四海语音,言‘六’皆合口,惟闽音则张口。今盆中皆六,一犹未定,法当呼‘六’。而疾呼者乃张口,何也?”据说李龙眠听闻此事,不禁大笑,对坡公的目光犀利,深表倾服。 从这个有趣的故事,可以看出多才多艺的四川人苏东坡是多么博古通今,而他视闽语白音为不入流,也是毋庸讳言的。假如我是李龙眠,我会说,画中那个疾呼的赌徒正是来自福建的小痞子,龙眠只是如实画出当时的情景,是小混混说闽语,不是龙眠学闽语。话说回来,李龙眠不为自己辩解,却正显出他的境界,为我们后人所不可企及呢。此是先贤令人心折处!
11月前
(一)小引 中国远古传说,天地本来相通。自从重、黎“绝地天通”,人类就此不能登天。但如何“绝”,似未详细说明,或是后人没有弄懂。 希伯来人的《创世纪》第11章则说,人类本来只有一种语言,“那时天下人的口音、言语都一样”,彼此合力,筑城建塔,塔顶将要通天。神便下来,“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人类便停工不造了。这就是著名的巴别(Babel)塔的故事。圣经的小字注说,“巴别”就是变乱的意思,因为神在那里变乱了天下人的口音。 如此看来,因为变乱了人类的语言,才导致了“绝地天通”的后果。 且不说登不登天的事。假如神没有变乱天下人的口音,世间根本不会有口译员、翻译家,也不会有人讨论翻译。例如英文的Peninsular Malaysia,字面是“半岛的马来西亚”,是指马来西亚联邦的半岛部分,即马来半岛(马来亚),亦称西马。若译为“马来西亚半岛”,在地理学上就很不通。假使“天下人的口音言语都一样”,翻译便不会存在,更无讨论翻译对错的必要。也不会有人盲目地崇拜这种口音,执拗地歧视那种口音。由差异与不平等而产生的隔膜、芥蒂、争执、竞争、斗争也将随之消失。人不用把短暂的人生耗在学习双语、三语、四语上面,遭“语言疲劳”罪。很多事情会变得单纯。 苏东坡说得好:“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没有人一生下来,就能看清楚自己置身其中的语言密林。不算人生的前10年,没有五六十载以上的阅历,一般人不会觉察周围人的“口音”是如何不断地被“变乱”着。由于口音、言语的纷纭,所以才有〈语林拾趣〉。 (二)三把火的善意 浙江词人朱彝尊(1629-1709)曾说:“闽粤荔枝,优劣向无定论。”说到荔枝,我以为还是广东荔枝比较有名。你看马来语称荔枝为laici,分明就是广府音,就知道广东荔枝的大名远播南洋,略胜一筹了。 可怪的是,广东人会好心劝告爱吃广东荔枝的人说,荔枝有sam pa fo(“三把火”),不宜多食,多食会上火。尤其是对儿童,大人会如是再三劝诫。 其实,这三把火是苏东坡惹出来的。当年,坡公被政敌打压,流放到广东的惠州。在罗浮山下,坡公一下子变成潇洒的坡仙了,他兴致高昂地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坡公说,只要能让他一天吃上三百颗荔枝,他不介意永远滞留惠州,永做惠州人哩。 当然,“三百”是虚数,可别当真了。 坡公爱国,关心百姓,百姓也爱坡公。所以,坡公食荔枝的诗句真是妇孺皆知。同时,一经流行,难免以讹传讹。“三百颗”,广府音念作sam pak fo,很接近广府话的“三把火”。荔枝有三把火之说,就是这样有意无意之间,自然形成的。 坡仙不愧是坡仙,一千多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偶然吃上几颗荔枝的时候,想到“三把火”的掌故,还能托他的福,让我们忍俊不禁,笑一笑,少一少。 (三)毕竟空 先秦的古人常用“通假字”,经过历史的积累,自然而然,便给后人留下了大量一字多义、异字同义的汉字阵。标新立异者往往不自觉地在字阵中兜圈子,始终原地踏步。所以周朝的古人8岁入“小学”,就是学文字训诂,成为尊重名实之人,才有资格讲“明明德”的“大学”。 汉字阵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不胪列古例,姑且拿时下的流行语“好康”为例吧。 有人说“好康”是闽南话,这话对,也不对。因为就闽南话论闽南话,只有“好空”。然而,如果把闽南话的“好空”一字不易地照搬进华语里头,你想想看:空即是虚,虚即是假,有谁会相信你的促销真“有便宜可捡”呢?“空”字无疑是犯了忌讳。“好康”就不同啦,康字好哇,康乐。对吧? 对吗?未必。若在安徽合肥或江苏镇江,写这个“康”字,扫你的兴,好康依旧好空。因为江淮官话说“萝卜康了”,康萝卜就是空心萝卜。这个“康”也写作“㝩”,本来也是“空”嘛。况且,这个“康即是空”的用法早已进入华语。40年前,李业霖先生主编的《汉字简化辞典》(吉隆坡:远东出版有限公司、星洲日报联合出版,1983)第187页“康”字条目收录过这个义项: 请问:是不是兜了个圈子,又回到了原地呢?心猿自以为飞到了天尽头,其实并未跳出如来的手掌心。结果呢?五行山下定心猿。一切法毕竟空,不可得。 (四)康了 安乐的“乐”,旧读“落”音。曾几何时,词典规定只许念lè。词典也是人编的,粤语所谓“一时一样”。现在,你必须暂时随顺你祖父、曾祖父辈的旧音,念“落”音,才有可能欣赏以下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柳秀才应试,巴不得一考便中。因为太在意中举了,变得神经兮兮的。他不准家里的仆人发出“落”音,谁一不小心,说了“安乐”,就要被责打。“安乐”被禁,只能说“安康”。用咱们南洋民间的俗话说,就是柳秀才这人,因为“班当”(pantang,忌讳)说“落”及其同音字,弄得仆人很委屈。 柳秀才骑马赴考,途中,帽子被风吹落,仆人一面跑去拾落帽,一面喊道:“秀才慢点儿,帽子落地了!”柳秀才一听“落地”二字,与“落第”同音,犯了他的忌讳,立即用马鞭抽打仆人,要仆人以后只许说“及地”,不准说“落地”。仆人惶恐地帮秀才戴上帽子,边说:“秀才把帽子系牢,就再不会及地了。”秀才听仆人说“不会及地”,与“不会及第”同音,又犯了他的忌讳,马上又鞭打仆人。仆人莫名其妙,好不委屈。 等到考试成绩放榜了,仆人奉命去探榜。好大一会儿,仆人回来,柳秀才着急地迎上去问:“我中了没有?”仆人为难地回答:“秀才康了也。” 柳秀才的故事被载入宋朝人的笔记,一传十,十传百,令人捧腹大笑。从此,“康了”也变成落榜的同义词。时至今日,大词典还收录它。 词典说“康了”的“了”要念le音,轻声。我自己是不会阻人念liăo,也不会唱反调,劝人干不合时宜的事,不去念le。我只会告诉你,当年柳秀才的仆人恐怕是念liăo的。你不妨去请教那唱大戏的,他肯定把“康了”念成kāng liăo。倘念kāng le,那便逊色太多。但是,也不能矫枉过正,标“旧”立异,还是要看所处的情境,灵活达意即可。 (五)“觔”(jīn)与“觓”(qiú)的角力 年纪大了,牙齿掉了,不能像过往那般享受吃面筋(本作面觔)、糍粑了。想当年,随意将嘴往边角上翘(古文谓之“觓”),用牙齿的力道扯面筋时,它也有相反的一股力道要扯回去,仿佛在拉橡皮筋或拉开劲弓(古文亦谓之“觓”)似的。食物与人齿角力,人再借力于筷子,终于把食物咬断了。细细咀嚼,可口! 这类食物的韧性,华南的闽南话叫“觓”(闽音k‘iu),也重叠为“觓觓”,但两字重叠时要变调。例如说:麻糍觓觓。华北的官话,如在北京、东北等地,称为 “筋(觔)道”。例如说:面筋挺筋道。 “筋/觔”字本来指韧带。 “觓”的“丩”旁多表示相近的意义。比如你扯下一根鬈发,想把它拉平,放手时,它又卷回去了。这叫“虬”。毛发鬈曲,闽南话叫“虬虬”。“虬虬”与“觓觓”在闽南话中同音而不同调。再如丝萝藤蔓,你要扯开它,它也跟你对着干,这就叫“纠”,纠缠着你。 闽南话“觓”要混入华语,取代官话的“筋道”,必须出奇制胜。它也够滑头,竟变化为Q,挟着“洋”气。这么着,它便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闯进华语世界,四处鬼混,红遍了美食节目。 某夜,我被厨房里两个人的争论吵醒。是阿觓和阿觔。 阿觓:“如何?这回,你该认输了吧?” 阿觔:“得了吧你!你真以为是你赢了我吗?你也太狐假虎威了吧?对这种下等IQ,我EQ高,才不同你计较呢。” 阿觓 :“嘿嘿,嘿嘿。” 阿觔:“你认定自己赢了,那就尽管阿Q去吧!” 阿觓 :“只要能赢,不择手段。看你能怎么样了我?” 我一听就来气,忍不住插嘴道:“够了够了!不都在同一根角上吗?还分什么高下?上古时期,仓颉祖师造字,群鬼啾啾。你既自绝于字林,自甘与鬼同流,又何光荣之有?”忽然,四下里一片死寂。 这年头,堪入《五行志》的事还真不少。 (六)史前南洋 人脸上的黑癍,福建人称之“胡蝇屎”(闽音 ho sin sai)。无独有偶,马来人也称之tahi lalat,可谓彼此呼应。早年,有一位研究文史的海南前辈告诉我,泉州话、潮州话都以“屎”为sai,只有海南话叫tai(发音略似中文的“歹”),最与南岛(Austronesia)语各成员的ta’i/tai接近。马来文的tahi在现实的口语中也是念ta’i。有人怀疑海南岛民与南洋岛族一定深有渊源。 确实有人认真探讨过这个问题。外号老顽童的邱新民先生,写过专著《马来亚史前史》,在该书第213页中就主张黎族的belai名称是与马来族称有着历史渊源的。邱校长该书收入许云樵先生主编的《亚非丛书》,于1966年由新加坡青年书局出版。 也许,有人要问:1966年,马来西亚联邦已经成立3年,何以邱校长的人类学大著仍称“马来亚”,不称“马来西亚”呢?这肯定是不晓得“马来西亚”原是植物地理学上热带岛域的概念,才会有此一问。 欲知其详,且听下回分解。(明日续完)
11月前
课本总是无可避免地带着时代的气息和历史的烙印。老课本固然可供老年人追忆往昔,但更重要的,恐怕是应将包含其中的历史教材,传留给年轻后辈,以便垂训于将来。 朱文叔先生(1896-1966)主编、中华书局1949年开始陆续出版的《新编高小国语读本》,其中有一篇课文是独幕剧《万里从军》,以哥哥别妹从军这一场景,从一个侧面反映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的那段痛史。 幕开。“天边布满了灰色的云,西风飕飕地吹着衰柳,柳丝摇落零乱。”西风即秋风。“远处军营的号角,冲破了沉寂的秋空,夹杂着战马的悲鸣”,这就伴有悲壮之气了。 催促出发的咚咚战鼓声中,妹妹将亲手缝好的战袍,当作寒衣,给哥哥披上,因为秋天过后便是冬天了。哥哥跨战马,英气慷慨,向妹妹道谢、道别:“妹妹呀,我去也!”妹妹不舍的心情,正如那依依柳树,她哽咽着问:“哥哥,你就去吗?” 哥哥答道:“是啊!边情紧急,敌军渐近,我就去了!”妹妹说:“哥哥,北地冰天雪窟,朔风凛冽,比较江南景色,真是马后桃花马前雪。哥哥,你望前走,莫回头!”清朝诗画家徐芬若的边塞诗〈出居庸关〉有句云:“马后桃花马前雪,出关争得不回头?”马后是桃花,冰雪在马前,马上的人怎能不回头?妹妹反其意,鼓励哥哥“望前走,莫回头”。 妹妹又说:“哥哥,你此去万里关塞断,何日是归年?”这是用唐朝李白的诗句。汉朝时,苏武曾被匈奴扣留19年,仗节牧羊于冰天雪地的北海边,最终还是得以归国。卫国出征,未必归日无期。李诗原作“万重”,妹妹改成“万里”。哥哥答得很豪迈:“妹妹呀!你可记得古人有话:‘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哥哥用的是唐朝诗人王昌龄〈从军行〉的诗句:“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剩下哥妹俩相依为命 幕景:“西风越吹得紧,黄叶纷纷掉下,战鼓咚咚,号角呜呜,远处尘头涌起,一阵阵旌旗飘扬过去,一队队骑士驰骤而来。哥妹俩都凝神注视静听。”哥哥不禁眉飞色舞道:“妹妹!你看多么雄壮呀!”妹妹也随之欢欣鼓舞,说:“哥哥,你去吧!好,我盼望你奏凯来归!”哥哥用军人的方式,在马上对妹妹致敬礼:“妹妹呀!再见了!” “哥哥呀!祝你胜利!”这是妹妹的回答,表达了必胜的决心与信心。“妹妹立着,望着哥哥的战马去远了,刀光旗影,没入地平线。鼓声号声,渐渐散入沉寂的空中”。幕闭。 从哥妹俩的165个字的对白,可以看出是有教养的好人家儿女。这对哥妹的父母在哪里呢?他们恐怕已被万恶的日寇杀害,剩下哥妹俩相依为命。 这出独幕剧,情节简单,只有两个有对白的人物。剧本的主基调虽是奋进昂扬的,今天读来,仍是一篇令人掉眼泪的课文。
1年前
小时候,听阿舅说过许多奇奇怪怪的故事。有些故事,在我长大后自己看书的过程中,不期然发现了它们的出处;有的故事,我始终不曾从阅读中与之重逢。阿舅所说的万里长城的故事,就使我近年常常要问:“阿舅到底看的什么古怪秘笈呐?” 相传秦始皇嬴政的阿房宫中有座神秘花园,长满奇花异草。奇就奇在,嬴政自己也不晓得园中花草的来历和用途。 为着建造这举世无匹的宫苑,累死的工人还少么?曾有一个死去工人的骸骨意外暴露在地面,一只不知名的鸟儿衔着不知名的草飞过,草意外落在那具骸骨上。奇异的事发生了。骸骨开始长肉,头脸、躯体、四肢、毛发相继复原,那个工人竟复活了!事情当然惊动了皇帝。费了好多工夫,才从老隐士鬼谷子那里得到解答:这是不死草,长在东海的岛上。这不死草是“一次性”复活草,令一个人复活后就不能再用。嬴政他是有史以来的始皇帝,岂能像其他人一样不免一死?他连续派了许多船队,出海探险,寻觅生长着不死草的岛屿。然而,派去的人都久久未归。 嬴政等得不耐烦,信步来到花园之中,企盼再有鸟儿衔来不死之草。忽然,他意识到自己这种心理,跟守株待兔的愚蠢村夫并无二致。他在那个口吃的奇才韩非献给他的著作中读过这个故事。他感到韩非在讽刺他,自尊心使他立即转身出园。就在此时,他瞥见一株奇花:盛放的一朵花葩伴着一朵蓓蕾,颜色之美,实生平所未见。他不禁把它们一同摘下,携回宫中,命宦官把蓓蕾送给他的母后。至于那朵盛放的奇葩,则赏给了一名妙龄宠姬。 故事究竟出自何书? 过了几天,嬴政去看爱姬。出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个衰丑的老太婆,而那朵奇葩已然枯萎。嬴政撇下发疯似地又哭又叫的爱姬,匆匆移驾太后宫中。只见供在花瓶里的蓓蕾正在傲然绽放。那出来见儿子的,哪里是什么太后?那是少艾娇娥,是下凡的天仙!嬴政一见倾心,马上决定立她为后。是的,就叫始皇后。太后见嬴政陷入不可救药的痴迷中,便说:“除非我儿能一手遮蔽天日,不让日光照在老身寝宫,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方许实现。” 他始皇帝岂容有不酬之志、不遂之事?于是,征调天下民夫,建筑长城,非要将日光的射线拦截于中途,不使照射到太后寝宫不可。可是,他也只敢对外诡称,说是为了抵御匈奴云云。 帝国被繁重的徭役搅乱得天翻地覆。长城未竣,嬴政却在东巡途中病死。他到死未立皇后,也没有人取来不死草,放在他的遗体上。后来,西楚霸王推翻秦朝,将阿房宫付之一炬。可怜那作怪的花花草草,俱化为焦烟! “惜花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盛开的花葩即将凋萎,年轻的姬妾骤然衰老;含苞者待放,蓓蕾令老太后变得风华正茂。故事究竟出自何书?下回若在梦中见到阿舅,一定要好好问个明白! 【阿舅的故事三之二】夫子不轼/鹰童(居銮) 【阿舅的故事三之一】龟·命/鹰童(居銮)
1年前
阿舅屋里悬挂一幅图画,画上写着 夫子不式啚 5个字。图中画着一辆行进着的马车,车上坐着两个古人,彼此在说话的样子。背景是一座城墙,城下数人,或砌墙,或挑砖,或担泥水,都是古人装束。阿舅告诉我“啚”即“圖/图”,“式”即“轼”。夫子就是孔子。孔子是大教育家,泉州府文庙的匾上就写着“万世师表”四个大字。 春秋时代,楚国灭了陈国,命令投降的陈国人民修筑受战火破坏的西边城门。楚国是蛮族,陈国则是帝舜的后裔。孔子和子路乘车经过灭亡了的陈国,看见这些陈国人,孔子没有将身子靠一靠马车的横木,这叫作“不轼”,就是没有略致敬意。“敬”本是君子应保持的心态,最是为孔子所重视的。子路因此纳闷,便请问孔子:“按照礼仪:路经城门,遇见3个人,该下车;遇见两个人,该靠横木。眼下,陈国修筑城门的人数算是众多了,夫子为什么不轼呢?”古人言语非常婉转,古书文字非常简练,意思是说:夫子不但不行“下车”礼,就连“轼”礼也不行,这究竟是何故呢?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夫子不但不怎么敬重这些人,而且似乎很瞧不起他们,这些人究竟做了什么事,那么不值得尊敬,甚至该受鄙视呢? 不可见利忘义 孔子这样回答子路:“丘(孔子自称)听说:‘国亡而不知,不智;知而不争,不忠;忠而不死,不廉。’眼下这些陈国人,一不知觉自己做了亡国奴,二不能力争复国,三不能抗敌殉国。智、忠、廉三者,一件也做不到,这也就罢了,竟然还出力替敌人修筑城防!所以丘不是一时疏于礼节,压根儿是故意不对他们行起码的轼礼啊。” 阿舅说,关于孔子的故事有很多。抗战时,先贤看中这个故事,特意挑出来激励南洋尊孔的华人,要做中华好儿女,切不可见利忘义,丧失廉耻,为外敌出力,做出对不起祖国和同胞的事。 可惜我那时年少,不曾问阿舅那幅《夫子不轼图》的作者是谁。最近忆起往事,我问住在吗什(Machap)的表妹,是否记得那幅画。表妹说,自从表弟走后,那幅画也下落不明了。(明日续) 【阿舅的故事三之一】龟·命/鹰童(居銮) 【阿舅的故事三之三】长城/鹰童(居銮)
1年前
南安旧俗,婴孩出世满月要搓满月丸,4个月要做蟠桃粿,周岁要做红龟粿,连同红鸡蛋、麻油饭等物,用来拜床母的。床母只有婴儿看得见她。婴儿一个人躺在床上,有时会自己发出笑语,仿佛有谁在对他说话、在逗弄他似的。那就是床母在教婴儿说话了。 满月洗儿,用荆芥草泡水,浴桶内放置熟鸡蛋,唤邻里众小童各来捞蛋吃,谓之捞“缘卵”,借此结缘,望日后多多疼顾之意。光复之初,谁家逢到捞缘卵,或有小缘友缺席,探问之下,原来已在战乱时罹难,大家无不落泪。 周岁拜过床母,要让婴儿“踏红龟”,即让婴儿的脚踩在红龟粿上。表妹周岁拜过床母,犹未及踏红龟,忽闻警报,大人抱之逃难。俗有“补生日,无补度晬”(泉州话,意思是“[照例]只有补做生日,不补做周岁”)的规矩,表妹因此永远错过了踏龟祝福的仪式。 表妹长到10岁,渐渐懂事,听阿妗说她是没有踏龟的孩子,不免耿耿于怀。有一个在街边替人占鸟卦的伯伯曾说,表妹前生是天上的仙人,只因犯了天条,所以到人间来受罚的。表妹信以为真,闷闷不乐。阿舅问明原委,不禁笑道:“那卦佬哪里真懂算命?不过混口饭吃,随便哄你,你倒信他!” 阿舅告诉我们,他自幼体弱多病,南安洪濑有一个神算子,算他活不到1万1000天。有一天,阿舅遇见有人卖龟,其中有一只伤弱的乌龟,阿舅一见,起了怜悯之心,便买了下来,打算放生。有认识阿舅的人,说他该买一只健龟,放了才有功德,那只弱龟放了也活不了多久,放生还不等于放死呢!阿舅对那人说: “比如你不幸染病,又遇到土匪要来害命,有一个武艺高强的壮士要帮你打退悍匪,旁边忽来一人阻止道:‘壮士请三思!就算壮士从土匪手中救了这人,壮士能保证他过后不会病死吗?’请问,你这时是希望壮士听那人的话,还是不听好呢?” 阿舅深信,对乌龟而言,能争取多活一刻,总胜过被人宰了下在滚沸的水里煮。于是,阿舅不顾他人讥笑,悄悄把弱龟带到河边放生,那龟还浮出水面看了看阿舅。 说也奇怪,打那以后,阿舅的病便见好了。到17岁上,泉州匪患、兵患闹得很凶,时兵时匪,亦匪亦兵。阿舅只好告别洪濑中厝的祖居,与外婆同赴厦门,搭船下南洋来。转眼过了一纪(1纪=12年),年将30,阿舅咳病复发,自忖:“莫非神算子的话要应验了?”却在这时,日本兵忽然到来,阿舅和其他华人男丁一起被押上兵车。 命,不算也罢 兵车往破舯舡(Tongkang Pechah,舯舡破碴,今称中江)方向驶去。阿舅在车上,自恨何不早一天死去。心里一急,咳得越发厉害了。日兵嫌阿舅吵,喝骂阿舅。车行颠簸,阿舅咳个不停,其中一人便将阿舅踢下车去。当时,兵车正越过左新邦(Simpang Kiri)河,阿舅跌落桥下,受了点皮外伤。阿舅害怕后面还有别的车队,一直等到太阳下山,才摸黑从桥下爬上来。 以后才知道那天车上的华人一去不返,恐怕是终结于乱葬坑(俗称万人坑)了。阿舅认得踢他下车的人是个台湾兵,并形容那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仔细想想,阿舅如若不病,台兵便不会踢他下车。真正救了阿舅一命的,其实正是阿舅的病哩! “我今年已42,超出了从前算定的命数,”阿舅说。“就算活100岁,也不过三万多天的光阴,何况活到3万天的人非常稀少呢?” 其实,不该知道或不必知道的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命,不算也罢,尤其是在乱世。(明日续) 【阿舅的故事三之二】夫子不轼/鹰童(居銮) 【阿舅的故事三之三】长城/鹰童(居銮)
1年前
扇尾鹟平日里在我庭中边叫边飞,看看要撞上我时,忽地来个急转弯。“难怪马来语叫它‘疯喜鹊’(murai gila)呢!”我确曾不止一回这样想过的。 南洋扇尾鹟的拉丁学名是“爪哇扇尾鹟”(Rhipidura javanica),英语却叫“马来西亚斑扇尾鹟”(Malaysian pied fantail)。此鸟停栖不飞时,仍不时展开尾羽,好似手把折扇子的文人雅士,在你面前蓦然开扇一般,所以得了个“扇尾”的雅号。 5月至7月间,凌晨不到5点,若在床上听见扇尾鹟忙出忙进的清脆叫声,我就晓得它们已在我家左近织巢育雏了。扇尾鹟坐在它小碗似的窠里孵卵时,寂定不动,尾巴收紧,不再动辄开扇(图1)。大约两周左右,两只鹟雏便破壳而出了。鹟雏长得挺快,挤在一处,只待翅膀硬了,就开始练飞(图2)。小鹟跟它们父母一样有两道白眉,真是两个可爱的小老头儿! 白胸翡翠(pekaka dada putih)伪装成寻诗觅句的沉吟客,流连于此(图3)。这翡翠的巢穴在河岸土窟窿中,那也算是一种“窑洞”,幼雏躲在崖窟深处,也是嗷嗷待哺。白胸翡翠的喙可是能断虾头、鱼头、蜥头的利铡,厉害无比!扇尾鹟不许别的鸟类在鹟窠四周逗留,它不客气地鼓舞双翼,大开其扇,向白胸翡翠发出严厉的驱逐令(图4)!白胸翡翠也识趣,没有赖着不走。 扇尾鹟自豪、无畏地守护鹟雏。鹟雏一见母亲,便仰头张喙待哺,它们的姿势仿佛是向慈母下跪、表达孺慕之恩的两个孩子(图5)!看到这一幕,我肃然起敬,觉得扇尾鹟既不疯,也不狂了。
2年前
早年,巴力爪哇有条牛车路。旁遮普人赶牛车到橡胶林砍伐枯树,收集木柴,运回牛车路后,再分配给订购干柴的用户。牛车空车出发,行人可搭顺风车,不收钱的。牛车天晴进芭,下午日头西坠前就要离开。林中天色“黖黮”(hitam)得比较快,恐怕撞见眼泛绿光的“林猫”(rimau)或“撼林猫”(harimau),那就危险了。 在那个可能遇虎的年代,常听长辈说老虎是“铜头铁尾髀,纸腰灯芯脚”。那是说老虎的弱点是在腰部和腿部。说真的,若无天生的虎胆和膂力,记这个打虎要诀,也不管用的。 童年的日脚走得较慢,在巴口时,日盼外婆到来,有一日三秋之感。外婆带着表妹从巴力爪哇坐牛车来的。外婆还带来巴力峇九虎王的故事。 巴力峇九有一个人割树胶时遇见一头大老虎,他一害怕,随手拿桶里的胶乳泼向虎脸。那虎给弄瞎了双眼,吼叫起来。他吓得自己跑回家去,有好几天,不敢再去割胶。过后,他猜想老虎已瞎,或许不足为患,为了生计,不得不硬着头皮,邀了一个伙伴,陪他去割胶。进入山芭,即见盲虎坐在中间,左右各有一虎,似已久候多时了。盲虎虽看不见,仍能指示两虎谁才是弄瞎它的那个人。两虎扑向胶工,替盲虎报了仇,才护卫盲虎离去。这桩事是伙伴生还后,怀着无限惊恐,告诉别人的。 每一处山林都有一头镇山虎,那头被弄瞎的大虎显然就是镇山的虎王了。外婆惋惜胶工不会念Kuannima,不然,他或许可免一死呢。【注】 虎只吃被唬住的人 后来,我们在令金橡胶林中常见一种叫“虎乳”(susu rimau)的芝菌,据说是虎娘喂乳时,偶有乳汁滴落地面,由其精华凝结而成。有此芝菌不啻表示有老虎了!一日,邻女可儿白衣(Karuppayi)的妈妈癫痫发作,踢翻桶子,在地上抽风不止,头发沾满了胶汁。大家放下手中的活儿,都去看她,把表妹忘在隔了两号的林子里。等到可儿白衣的妈妈好过来了,我们才想起表妹。赶回那里,不见表妹。我想像表妹被虎叼走,焦急得连呼表妹。“我在这里!”当表妹的声音传入耳鼓时,我第一次发觉她的声音那么好听。循声望去,只见表妹坐在一棵树下,正在满足地吃着上好的巧克力呢。原来,我们走开后,伞兵和战狗从天而降。伞兵下来后,便忙着吃罐头茄汁豆、沙丁鱼和面包,顺手送了表妹巧克力。战狗在学校受过特别训练,懂得缄默,所以大家都没有听见狗吠。表妹说,巧克力她只吃一点点,其馀要留给她婆婆吃。大家都笑了。表妹这是学牧师说的话。令金新村有一所基督教堂,牧师有时坐红十字会的车子来园丘,身边跟着一个3岁左右的金发男孩。阿妗若给男孩东西吃,牧师总会对男孩说:“吃一点点就好!” 经过这次虚惊,我感到有必要学会不被虎唬住的本事。听外婆说过,虎不吃醉得一塌糊涂的人,纵然醉汉乱摸虎脸,甚至拔掉一根虎须,虎也忍着。为什么呢?要等他酒醒,醒了就会被唬住,虎就好吃他了。虎只吃被唬住的人。问题是,要怎样才不被唬住?外婆说,只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才不会被唬住,这却是我和表妹都难以做到的。 圣路易教堂的修女也到我们那里布道,表妹一见圣母像,以为是Kuannima,当即合十敬礼。修女很喜欢表妹。阿妗对修女说及我和表妹想要“不被唬住”的傻念头,修女若有感触,说道:“世人把名利当偶像来拜。谁只要不被世间偶像唬住,他就是天主的好孩子了!” 当时,光复已超过5年,收音机仍时时播送:“我爱祖国,祖国历史最荣光。……尽忠报国,还我河山,同胞四万万。杀敌杀贼誓不还,锄暴锄奸莫迟延。我居南洋,我居南洋……。”母亲最爱听这首歌了。墙架上的收音机有时收线不清,母亲干脆站到凳子上去,耳朵贴近收音机,非要听他个一清二楚不可。我幻想能驯养虎囝,等它长大后,听命于我,就可以帮我除暴安良了。母亲笑说,只有能够伏虎的人,比如有道行的高僧,才有资格养虎,一般人多不免养虎遗患的。 不久,我在林中发现一处菟丝子的藤蔓下面藏着一窝石虎囝。方言称菟丝子为豆虎。凡有豆虎之处,荆棘就给镇住,无法丛生,仿佛具有镇山之虎威,故有虎名。石虎囝共有3只,眼睛和毛色都很美丽。我抓起一只小石虎的后颈,它对我张牙舞爪的。母亲认为还是不拆散它们的好,我便把它放回藤蔓底下。谁知印度工友也发现了这窝kucing batu,全数逮获,并以60元的价钱卖给Goodyear公司的美国人。 我到底不曾遇见马来亚虎的幼崽。多年来,也从别处听说了不少虎的故事,始终不及巴力峇九的虎王给我的印象来得深刻。我好奇虎王是如何度过它失明的馀生的。每次想到虎王不伤及无辜,而两虎能对虎王不离不弃,我就禁不住感叹虎比许多人更为耿直,更有义气。 【注】闽南语 Kuannima本为 Kuan-im-ma(观音妈),念快了,连音成 Kuannima。礼念观世音菩萨能免虎患,古书不乏记载。明朝万历皇帝的时候,福建人雷法振,其职业是上山伐木烧炭。法振偶然获得一种叫“鸭栏木”的优良木材,纹理非常精致,不觉动了一个念头:“用来雕刻成观音圣像是最好了。”便放置家中,却未得工夫去落实它。有一天,他在山上找木材找入了神,没有注意已交申时,就遇上了猛虎。幸亏来了一位妇人替他挡虎,那虎匍匐夹尾而去。法振请问恩人姓名,妇人说:“我就是你家里的鸭栏木。”说完就不见了。法振才醒悟是菩萨相救。此即《普门品》所说“若恶兽围绕,利牙爪可怖,念彼观音力,疾走无边方”。外婆一定听过法振的故事。
2年前
槟城旧称庇能,得名于棕榈科植物槟(梹)榔的马来语名称pinang。梹榔在海南(琼)岛黎族和南洋诸岛族的民俗中,是求偶、求婚的信物。屈大均(1630-1696)《广东新语》说:“琼俗嫁娶,尤以梹榔之多寡为辞。”马来人称提亲为meminang,即含有以梹榔为聘礼的意思,正是同一个“文化共同体”的产物。提起槟城,人们会联想到有名的极乐寺及寺中的《龙藏》,由极乐寺又会想到极乐世界。按佛经所述,极乐是宝树国。宝树之“宝”,不过聊以金玉宝石等珍宝为譬。其实,极乐之宝,质地柔软,有香有光,非金属矿石这类凡物所堪比拟。若单就地名而言,槟州是梹榔树之地,反而南马的柔州倒与宝树有关系哩。 古柔佛国正是宝树(pokok johor)国的意思。“柔佛”闽音jiu-hut,是Johor的译音。宝石一般写成jauhar,但口头念出来,尤其是受了榜噶哩语的影响,就变成了johor。榜噶哩语是音乐性的语言,是印度大诗人泰戈尔的语言。 马来语称赞一个人有德有慧,叫作budi,源于印度语言的“菩提”(bodhi、buddhi);文化、文明称为budaya,亦源于“佛陀耶”(buddhaya)一语。它们在马来语中都与神的观念无关,显示古代南洋群岛居民非常清楚佛是大教育家。 极乐世界是阿弥陀佛所创立。任何人到极乐,受环境的熏陶,不知不觉便从凡夫变成佛了。佛,就是明明白白、自在游戏的人;凡夫,则是糊里糊涂,不由自主,流浪生死的人。阿弥陀佛办学,设想极周到,上课不限于讲堂内。宝树林可供游憩,树间花果所放光明能化为无数宝盖,其中清晰映现一切世界的实况,是最先进的教学设施。香风拂树出声,似有百千乐器在合奏着。所以宝树是音乐树。你在这棵树下看见佛亲自为你说法,他在那棵树下看见佛亲自为他说法,无数人各自见佛在树下为自己说法。真正的“一对一教学”,只在极乐。你和他若同在一棵树下,你想听这部经,他想听那部经,或者他只想听经,你只想听乐,或者暂时不想听,总能各如所愿。所以宝树是如意树。 宝树林或纯色,或杂色,饰以明珠璎珞、幻化铃网,光灿辉映,美不胜收。眼观妙色,耳聆梵声,鼻嗅清香,舌尝比甘露更美味的宝果,身触凉光清风,意想花果树木的功能,无不令人清净畅悦,安适柔软,有所觉悟。此地人人皆为“无量寿”,断无半途退学者。从入学第一天起就有进无退、有乐无苦,直至证得最高级的学位。这叫“一切皆成佛”!入学条件绝对不计学历、贵贱、男女、老少、种族、宗教。什么时候你一心一意想去,常常想念着极乐导师,向往着极乐的种种美好,定时想,反复想,达到榜噶哩语所说的abhyasa(马来语借为biasa),亦即成了日常习惯,一想就欢喜,不想就感觉虚度了光阴,这样便可取得入学资格。(以上所述甚简,欲知其详,请阅《无量寿经》) 弄懂了宝树国的涵义,今后我们一见“柔佛”二字,便该提醒自己不要做紧张僵硬的糊涂人,要过身心柔软而有budi的生活。柔州应当成为教学理念开放平等的教育模范州。我们岂不该向翻译“柔佛”的先贤致敬吗?
2年前
马来亚半岛东岸有“二丁”:一是丁加洛(Tenggaroh),一是丁加奴(T[e]rengganu);又有“双楼”:一是兴楼(Endau),一是登嘉楼。其中,登嘉楼与丁加奴是同一名称的不同音译。 实在说,西岸的适耕庄(Sekinchan)和十里阁(Selekoh),名字固然很美,但来到登嘉楼面前,就给比下去了。一个“登”字,富含动态,而“登楼”在中华文化中更代表着一种意境。总之,登嘉楼是好名字。然而,不能光起了一个好名字就止步了,应当进一步将其所蕴涵的伟大精神,继承发扬,光大于四海才行呢。 范文正公(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将登楼情怀分为两种。文正公虽就湖南洞庭湖畔的岳阳楼立论,其实,也以岳阳楼来代表一切的嘉楼。登嘉楼者,或者适逢阴雨天气,洪波骇人,虎啸猿啼,因而联想到自己遭受排挤陷害,感怀伤情;或者正值晴空万里,水天一色,鸥鸟栖波,渔歌唱答,因而心旷神怡,宠辱皆忘。这两种触景而生的不同反应,固然是人之常情。但文正公认为,古代的仁人志士并不以外部环境的阴晴不定和自己个人的得失浮沉,而或喜或悲;他们始终以天下人的忧患为自己的忧患。这种视众生为同胞一体的胸襟,才是登嘉楼的最高境界。 文正公出将入相,念念为苍生谋福祉。读〈岳阳楼记〉,自然要为我们民族出现过这样一位伟人,而深感自豪。我们应将〈岳阳楼记〉奉为传家之宝、民族之宝,让孩童背诵之,涵泳其中,培养高尚的气节。我们有这样的瑰宝,断断不可自私,还应告诉学习华语的友族:你们要了解中华文化的真精神,就应当和我们一起来学习〈岳阳楼记〉,才不算入宝山而空手回哟。 放眼东西马各州,登州当仁不让,理应成为弘扬〈岳阳楼记〉的先进州!当地华社除年度祭祖之外,应择吉纪念先贤范文正公,举办“范仲淹生平事迹讲座”和“〈岳阳楼记〉朗诵比赛”,参赛者应不分种族。纪念活动可在网上播映。久而久之,风气所化,官员竞以文正公为模范,登州势必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其他州属起而效仿,廉顽立懦,始知以变节为耻,以敛财为羞,以无私服务人民为荣。 必定只有这样,登州才不枉起了这么一个非同凡响的嘉名。
2年前
由于民族传统流失,南洋许多老译名,如今倘不加解说,很少人知其所以然了。例如南洋杂拌儿“啰惹”(rojak)的译名出自精通诗韵的先辈之手。“惹”是入声〈药〉韵,译得恰恰好,可惜现在被“规范化”成“啰杂”了。“杂”是入声〈合〉韵,在先辈眼中,拿它来译jak,当然是不合格的。至于口字旁,则是作为译音的标志,提醒你不必深究字面的意义,纯取其音而已。这类例子很多,如今已经广泛用开的,有“咖喱”和“咖啡”等例。然而大家更应珍视的,是那些与历史文物等价的老地名。 彭亨是明代粤译,一作彭坑,是将中国原乡的命名习惯(闽粤乡里地名多带“坑”字,且有村名彭坑者)带到南洋来了。以后,“彭亨”之译占了上风,沿用至今。华文“彭亨”一词本有膨胀、饱满的意思。在唐宋诗中,吃得饱饱的、肚子胀胀的,即称“膨脝”。彭亨译名反映了先辈希望此地官府不与民争利,老百姓个个有饭吃。华人最怕挨饿,至今见面打招呼,仍不忘关怀对方一句:“食饱未?” “砂朥越”是Sarawak一名的潮语(揭阳话、澄海话)译音(sa-laʔ-uak)。一见“朥”字,自然联想到美味的潮州大朥饼。不劳你去翻查史料,单凭此字,也猜得到潮州先辈与婆罗洲这片土地有着很深的历史渊源!砂州译名中的潮语标记“朥”字既遭撤换为“拉”(正如有人用现代字体擅改了古器物上的一个篆字那样),假如将来不再有人制作朥饼,这个潮州记忆就永远流失了。 槟榔屿的浮罗山背(Balik Pulo)一名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广东那仙山也似的罗浮山。尤其马来语balik一词除作“背面”理解外,本来也有“反(返)转”的意思,“浮罗”不正是“罗浮”倒转过来吗?其实,南洋有很多叫“浮罗”的岛屿,是闽南先贤所起的译名。闽音“浮罗”为 phu-lo,是巽他语、爪哇语pulo(岛屿)的音译。20世纪以前的西文记录均作pulo,可见早期的主流名称确实是如此的。这个“浮罗”译名是宝贵的历史见证。假如用后起的所谓“标准”马来语的pulau和当前的普通话发音把它改译成“不劳”,那就不只是翻译好坏的问题,而是形同腰斩历史,否定了数百年来闽粤先辈在南洋栉风沐雨、披荆斩棘、筚路蓝缕、参与建国的历史功绩,无异于替野心家达致篡改历史的目的。其罪过,跟销毁历史证据、铲平考古遗迹,无疑是相等的。 马来语果子狸叫musang,早期也叫mungsang。如今,西马多用musang,但在婆罗洲的汶莱还保留着mungsang之称。彭亨州境内有地名话望生,也是粤译。“望生”粤音为 mong-sang,是mungsang的忠实译音。可见“话望生”是很有历史价值的译名哩。
2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