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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雯薏

后来,她再也不敢说,她不爱吃苹果了。 从小母亲就告诉她,一岁抓周时她抓了个听诊器,以后肯定是个当医生的料。 年纪尚懵懂的她,根本不懂听诊器是什么,只知道母亲想让她当医生。学前的玩具全是儿童医生套装,母亲与她扮演医生和患者的过家家。然后母亲就会跟亲戚说,看!我孩子多有当医生的风范! 上小学时,母亲给她安排了好多好多的补习班,英语、历史、数学……一科不落。一周里只有周末才全天在家,然而在家也得复习功课。每天晚上,母亲便会捧着一盘切好的苹果送到她面前,让她在学习之余也别忘了注重身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不爱吃苹果了。尤其是青苹果,酸涩得她难以下咽,舌头有种不适的粗糙感。 “妈,我不爱吃苹果。” 她小心翼翼地站在母亲的房门口,声音颤抖,等待母亲反应。母亲眼带微笑静静地注视着她,她不寒而栗。她终究还是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切好的苹果一片一片塞进口中。将就着分泌的口水咽下肚子。她回想着母亲方才强硬的,不容拒绝的眼神,还有那扇被关上的厚重房门,苹果的酸在侵蚀她的牙肉,她逐渐失语。 照着母亲规划的人生轨道前进,她时常取得让母亲引以为傲的成绩,奖状数不胜数,是老师眼中的模范生,同学眼中的学霸,其他家长眼中“别人家的孩子”。不少家长都向母亲取经,怎么教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这一切傲人的成绩都让她母亲笑得合不拢嘴。她常常想,妈妈高兴就好。妈妈是对的。一定要努力学习。她逐渐长成了一棵,只为了疯狂地成长,疯狂地衍生所有能够耀武扬威的枝叶的树。 直到她第一次没有跟随母亲的决定,她很是雀跃,但又有点不安。她逐渐被色彩所吸引,那种肆意奔放的热情刺激着她的感官,她深陷其中。她期待自己能够在绚丽的颜色中大放光彩。 母亲如常捧着苹果,走入她的房间,她来不及收敛的情绪和慌乱被母亲看穿。母亲一把扯过藏在笔记下的纸张,亮丽的入社申请表格和底下“美术社”三个大字反映在母亲墨不见底的瞳孔。随之被扯出的还有几张彩笔人像画。她张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在母亲的眼里她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倒影。 她逃了出来,脑海中记得那细碎的纸张从天而落,劈头盖脸的指摘化作刀刃,利剑,向她扑来。她像个千疮百孔的稻草人呆站原地,直到母亲向她扬了一巴掌,就像打翻那一盘苹果的响亮。她在街上肆意地跑,仿佛这样才能在安静的街道感受到心脏的跳动。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她恨透了母亲一次又一次变着花样送来的苹果,不仅因为它难吃,更是因为它的地位,权威,高人一等,凌驾于她之上,那不允许她撼动的姿态。 屏幕在黑夜里亮起,格外刺眼。望着手机里“母亲”二字,她好像也噙着剩余的一点期待。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只有你了。 你不能……不要妈妈。我只是为你好啊。 你回来,妈不能没有你。你回来,回来。 接通的电话里,母亲幽凄的哭喊刺痛着她的鼓膜。她在夜晚看不见那被乌云遮蔽的月光。脱离现实沉重的引力,享受无序、失衡和短暂的自由后,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仿佛自从懂事以来,她就听了好多类似的话。母亲教她做了很多事。用那把烙印着“为了你好”的枷锁,把她的反抗和自由,通通反锁在母亲打造的牢笼里。唯独没有教她,成为自己。 女儿啊。 我亲爱的女儿。 母亲一次又一次地呼唤她。用悲悯又可怜的情怀,以自身的血肉之躯,拉扯着她跳动的血管。那根连接她与母亲的系带早已将她深深困在这片土地。她的逃离,像是剑锋刺破刀鞘,擦出一地火光,她没办法看着母亲变成大火焚烧后的灰烬,即使她的来路与归程已是一团烧尽的废墟。 母亲搂住了她,哭得脱力,她站在母亲的面前,方方正正又死气沉沉,像一座墓碑,感受着母亲的重量。她回到房间,杂乱的地板和甜腻的气味提醒着她曾经发生的一切。她拿起一片因氧化而有些泛黄的苹果,放入口中,麻木地咀嚼着。 相关文章: 【极短篇新人秀】黄雯薏/老人与少年 【博大微型小说展】黄雯薏/选择
4月前
  罗奶奶总喜欢捣鼓着自己那锈迹斑斑的饼干铁盒,里面三三两两都是她自己存的硬币,偶尔夹杂着几张皱巴巴一块五块的纸币。她有三儿两女。大儿子在17岁时不幸落水溺毙,二儿子在新加坡工作,未婚的小儿子和自己住在一起,两个女儿都远嫁了。也不知道她名叫什么,只知道她死去的丈夫姓罗,所以村里人都喊她罗奶奶。在罗奶奶身体还算健壮时,她经常骑着自行车到巴刹买菜挑肉,扯着大嗓门跟人讨价还价。但就在某天采购回来,罗奶奶被野狗咬了。自行车篮里一袋袋的食材也随着自行车撒落一地。她奋力挥手,哭喊起来,尽管小腿被咬了一道口子。 她借路人的手机给小儿子拨电,还好,她还没老人痴呆到忘记儿子电话号码的地步。阿平啊!快来救妈啊!我的脚被疯狗咬啦!电话里头传来钢铁机械嘈杂的声音,和男人不耐烦的啧啧声。 被儿子从诊所接回家,罗奶奶被狠狠地训斥,“早就叫你不要每天跑来跑去,现在好咯,你不准再骑自行车了!浪费我时间!”她低头望着自己被缝了七针的小腿,一声不吭。直到儿子的谩骂声消失,摩托的轰隆声远去。抬头,也只能看着天花板上泛黄的吊扇慢慢地旋转。她的心空落落,大清早精心挑选的猪肉被那几只野狗分食而净,那辆老式的自行车大概也被哪个拾荒老人捡去了。 罗奶奶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不幸。不管是丈夫去世,失去大儿子,孩子们都远离了自己。是的,就连她那四十好几的小儿子也跟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跑了。但附近的老人们都说罗奶奶可怜,有几个儿子也没有用,死的死,跑的跑,都没有回来看过老母亲。女儿更不用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有回来也终究是外人了。 被咬伤的腿老早就好了,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但也大概从那时候起,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偶尔也只能找一找裤子的口袋,橱窗的角落,挖出一些散落的零钱,再放进那个铁制的饼干盒子。没事做时,也翻着老照片的相簿,手掌的老茧抚摸着年轻的岁月痕迹,孩子们的稚嫩模样,往后翻,和老伴的照片没几张,孩子成人后的照片也没几张。 后来,她常说自己的儿子回来看她了。每次她都会拿一点盒子里的零钱给他,让他去买好吃的。下次再来,下次再拿。但附近的邻居都没见过她口里回来的儿子,时间久了,大家也当它是老人家的疯言疯语。更何况罗奶奶每次说的是大儿子回来了。居民也渐渐地避而远之,死掉的那个大儿子啊,她是不是老人痴呆啊,感觉她的屋子都散发着腐烂的老人味。 大儿子又来了,这次也熟练地推开了罗奶奶没锁的铁门,走向摊在藤椅的罗奶奶。老人家软榻的皮肤与深黄色的藤像融为一体,怀里那方印有白色城堡的铁盒,摸出了一个又一个硬币。 “给我,给我,钱。”少年伸出手,慢慢地吐出含在嘴里的字。 罗奶奶缓慢地抬起眼皮,看见少年后的喜悦被藏在垂拉的嘴角,她抽出一张一块钱的旧钞,颤颤巍巍伸向少年。 那有着青少年模样所谓的“大儿子”,一个月前的某天,无意间闯入罗奶奶的地盘,到处摸索着,直至被藤椅上的老人吓了一跳。老人啊,瘦骨嶙峋,就像一盏即将湮灭的油灯。少年的闯入,却激活了老人的沉寂。罗奶奶的眼睛忽明忽暗,目光里都是那个眼神躲闪,踌躇不前的少年,慢慢地,变成了曾经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脸。 “乖,乖儿子,给你钱,下次,记得再来看我。” 儿子又来看我了,真好。 她说完仿佛就用尽了自己的力气,重新寐了回去。 少年像只自由的鸟,无人约束,无人在意,只不过翅膀被祛了几根羽毛,飞得磕磕绊绊的,自由却遭人嫌弃。原本,只想要买糖果而已。他是这么想的。那根亮晶晶,五颜六色的棒棒糖,他看了好久,伸手想拿,却被斥责说拿钱来。但是爸爸不给他钱,妈妈也说没钱,只说了爱去哪玩就去哪玩。好吧,他只能自己找钱。 那扇紧闭着的铁门,原来轻轻一推就开了。 以为没有人的。却不曾想这间寂静的屋子还有一个小小的身躯,毫不起眼。他以为又要挨骂,老是有人骂他蠢,骂他没用,他又做错事了。可那个小小的老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给他钱了。没有生气,没有骂他,只说了下次还要再来。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被人厌恶唾弃。父母都不喜欢他,大人们也看不起他,甚至其他小孩也朝他扔小石头。但每次来这里,奶奶就会给他钱,还会夸他乖。他心里暖暖的,只觉得好喜欢这个奶奶,罗奶奶给的钱,他都买了好几次糖了。 少年夺过钱,嘿嘿地笑着就跑开了。去买糖的路上,撞上了在村头聊天的三姑六婆。 那不是老李家有智力缺陷的儿子吗?老李不是不管他吗?又哪来的钱去买糖果了? 相关文章: 【博大微型小说展】黄雯薏/选择 刘雅琳/极短篇四则 影子/番茄炒蛋
11月前
“你最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呀?” “我都喜欢!” “不行哦,只能选一个!” 那时才5岁的她,面对亲戚的打趣,总是皱着眉头鼓着嘴,做不出选择。爸爸妈妈眼里含笑,没有要替她解围的意思。每到这时,她就会大喊我不知道,然后迈着小腿跑开。惹得大家哄堂大笑。亲戚们总说,他们一家幸福得很,夫妻二人相恋了8年后迈入婚姻,现在还有个健康的宝宝,是大家心里的模范夫妻。 她也自认是幸福的。 爸爸是厂里的烧焊工人,加上妈妈偶尔会接缝纫鞋皮的单子,夫妻所赚的钱除了维持家用,还能给予她一些物质上的满足。 在厂里摸爬滚打多年,爸爸和妈妈商量和同事合资开厂的计划。总的来说,万事具备,就是还差笔资金。妈妈只沉默了一瞬,抚上爸爸的手背,眼神透着满心满怀的坚定。隔天,她见妈妈整理出许多金饰,是结婚的嫁妆,妈妈小心翼翼地把金饰装进包里,驱车带她到一间老旧的店铺,有些残破的帘子上还印着褪色的繁体“當”字。 傍晚,她拿着自己的小熊扑满在沙发上晃着腿等爸爸回家。她无意地打盹了一会,睁开眼便看到妈妈将换回来的钱交给爸爸。她慌忙地爬下沙发,踮起脚将扑满伸到爸爸面前,“爸爸,我的钱也给你!” 爸爸银铃的笑声盖过了扑满里响当当的钱币撞击声。爸爸摸了摸她的头,没有接过扑满, 温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爸爸会赚大钱的。” 多年后,他们搬了家。换了间半独立式洋房,还添了两辆新款宝马。 他们公司的规模越做越大,甚至还成立了子公司。亲戚们的羡慕吹捧又上了层次,夸爸爸有本事,看得远。她发现,爸爸以前微微弯曲的背,不知何时挺直了。妈妈的手布满茧子,是长年与鞋皮磨合的痕迹。虽然爸爸曾劝过妈妈放弃,以他现在的能力,已经不需要妈妈耗费精神来赚些块儿八毛的小钱。但妈妈仍然坚持,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在偌大的洋房找回自己的存在。 桌上叠着百来张鞋皮,时间久了,妈妈累了就会靠着沙发休息。她放学回家,偶尔会帮忙妈妈处理鞋皮的瑕疵。她接手处理一半的鞋皮,用着胶水将松动的部分粘好。爸爸在家的时候,忍受不了胶水的臭味,皱着眉头朝着她们方向喷清新剂。二者的味道混合突然袭来,呛得她咳嗽。她望向妈妈,妈妈睁开了眼睛,抿着唇一言不发。 后来,爸爸的身影渐渐淡出了她的视线。开始是打电话告诉妈妈去应酬见客户, 后来是直接不回家吃饭了。她不止一次熬夜写作业时撞上爸爸回家,身上还带点酒味夹杂着香水味。她也拿起清新剂朝向爸爸,但还没喷上便引来爸爸的呵斥,“别闹!快去睡觉!” 直到某天她看见妈妈拿着爸爸的白衬衫,领口印着淡淡的口红,像朵含苞待放的花蕾。爸爸将妈妈拉进卧室,锁上门。 房间的隔音不算差,但她站在门外还是能听见若隐若现的字眼。她几乎听不见妈妈的声音,传入耳中的,只有粗犷的声响。 “要不是你——” “——我的错——” “——喝醉——能怎么办——” 最后,爸爸摔门而出。争吵也不了了之。 后来连着好几天爸爸都没回家,妈妈也不缝纫鞋皮了。妈妈待在房里的时间越来越长,身边总是散落着好几本相簿,儿时的她定格在每一个框架,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妈妈嘴角带笑,眼神却没有焦点。她过去靠着妈妈,安静地陪着。 “你想跟爸爸还是妈妈?” 妈妈的声音毫无波澜,平静得像一摊死水。 她将头埋入膝盖,声音闷闷地,小声呢喃。 “我不想选,不行么?” 也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听见,房间里只剩下相簿翻动的声音。 相关文章: 【博大微型小说展】裴慈敏/缪斯的诅咒 【博大微型小说展】黄雯薏/选择 【博大微型小说展】陈韦璇/大头 【博大微型小说展】黄明乐/阿月 【博大微型小说展】杨惟乐/几寸
11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