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孩子，该如何叫你家的孩子，慢慢来呢？

我所有的感官和意识，都记得不很久的从前，那一段美好的学习时光：初学捉笔的时候，初长成的手指一直捉不好，长辈一教再教不耐烦了，顺手抄起木尺往手背敲，声色俱厉，粉嫩的手背是一道道尺痕，不疼，但我记下了那一条条殷红的颜色，和正确的握笔手势。

每个早晨，那些又冷又有点饿的早晨，小学的木板校舍就扬起读书声，我不会形容那是朗朗的书声，小孩子嘛，睡眼惺忪的还要朗读那些不太懂的课文，又怎会开朗呢？遇到不懂的字就有边读边，那个年代的老师并没有特别温柔，纠正了发音还要骂两句，要是没交功课字体写不好考试成绩不理想，可以任性的体罚不必担心学生家长找上门来算账。

我想，没有学生是愿意被老师点名站起来傻傻的背诵短文诗歌什么的，或者到黑板前写习题吧。那时的老师也挺暴力的，同学在后面低声讨论说话借枝铅笔的，冷不设防就飞来一块臭臭黑板擦、一小段黑黑的粉笔、习题做不好整本作业簿就往窗外丢掷，也不管课室在高层顶楼或者下面是一谭池水，末了要学生一一下楼捡拾，羞辱着学生也一寸寸磨灭学习热情。

我的学校生涯就那么难堪吗？不是的，我记得在谭老师家里改建成的小课室里，欢愉的背诵唐诗宋词，似懂非懂的和李白对酒邀月、初尝朱淑贞娇痴不怕人猜的恋爱悸动、看辛弃疾练剑、再和李清照回忆那些美好日子。我也记得在黄老师租借别人家楼下空间的补习班里，听他讲解那些艰涩难懂的高级数学方程式，突然一一都搞明白，那种豁然开悟的喜不自胜，也记得小学时的陈老师，是如何厚待着有点特别的我。

每个孩子的成长，需要温情教导、温润的鼓励与陪伴、潜移默化的教导、更不能少了耐心的等待。学习一项新知识，原来该是一件让人期待的事，过程中有很多未知等待探索与发掘的乐趣，却因为讲究绩效、要求最好、不能输在起跑点、必须凭最厉害的成绩挤进世界顶尖大学，才能保障日后能谋得一份高薪专业，才算是人生胜利组一员，这些原本都不是学习目的的事给磨损了。

这是每个独一无二的孩子所向往的人生吗？

我不忍心苛责任何人，在发生这样的悲剧后，我们其实都清楚知道，少年演员因对高级数学试卷没有把握而自缢的悲剧将一再重演，他不是第一人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人，在太多孩子选择逃避时，我们是不是可以告诉他们，人生除了考试，还有很多值得留恋的美好人事物？

龙应台的《孩子你慢慢来》有一个故事：妈妈一直要求想要出去玩的安安重写最后几个字，以获得老师盖上三只小老鼠做为嘉奖时，安安不高兴了：“为什么？”安安生气地注视着母亲，从椅子上滑下来，大声嚷着，“为什么我要再多写一行？你总是要我写得好、写得漂亮，我只是个小孩，我没办法写得像你那么好……”

泪水涌上了他的眼睛，他咆哮着说：“你总要我得两只老鼠三只老鼠、这么好那么好，我有时候也要得一只老鼠——我也有权利得一只老鼠，就得一只老鼠呀……”

妈妈被他的情绪爆发吓了一跳，坐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妈妈搁下手中的纸，用手背抹了抹安安的眼泪，叹了口气，说“好吧！就一只老鼠。你去玩吧！”

安安默默地收拾东西，把书包扣好，走向门口。到了门口，却又回身来对还发着呆的妈妈说：“有时候我可以拿三只老鼠。”他走了出去，“有时候。”

典型的亚洲父母心态啊，把自己的期望强行加诸在孩子身上，美其名是为孩子好，但三只老鼠有这么重要吗？

你有多久没有和牵孩子的手，和他一起散步听他的成长心事，有没有和他一起阅读一本故事书？你的孩子阅读课外书籍，是为了交功课写阅读报告，还是曾经思考过“孙悟空每次拔毛变法术，那他身上有几根毛？”“猪八戒是用鼻子或嘴巴呼吸？”这等看来可笑却也开拓着孩子无限想像力的话题？孩子的人生，真的不需要太早接触3C电子产品，不必太早享受掌声与镁光灯的虚荣，也不必通通跑去当医生律师工程师。

今天的学校教育、家长思维、社会竞争都有问题，从幼儿园起到大学，到职场到人际关系，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孩子读多少年的书，我们就陪同痛苦多少年，如此功利与盲目。

是时候思考，我们的教育、家长、社会乃至个人，出了什么问题？一个学生自杀以后，我只能说：孩子，你慢慢来，我们都是独一无二，与众不同，有权自主自己的思想与成长方式。春天开花，秋天结果，成熟需要时间，人生是马拉松，绝不会输在起跑点就注定不如人。

全球气候逐渐改变，IS威胁比想像更靠近，每日都有孩子因贫穷饥饿死去，因战争逃难而苟活。我，在岁末年终跫音渐近的时刻，愿意用更多的时间，让孩子慢慢来。

这是眼下最着急，最不能慢慢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