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浪浪的第三条路/01】 动保团体吁人道对策 推行动物友善却准捕杀?

放眼全世界，流浪动物都是一个难以找到完美解决方案的社会问题，然而“社会创新” 的意义，就是用新方法解决社会问题、回应社区需要，除了捕杀之外，能不能找到一个更好，更人道的方法，去处理这种从3万5000年前就与人类共营共生的伙伴动物——狗？

森美兰州议会在5月时候通过了一个爆炸性议案，那就是在特定地区捕杀流浪狗，动物福利倡导者与动保组织强烈谴责，直斥捕杀是不人道的做法，主张被公认为有效的“诱捕、绝育、释放和管理（TNRM）”才是控制流浪狗数量的最佳方案。

ADVERTISEMENT

虽然较后有回转余地，森州政府会与非政府组织及相关单位讨论，寻求更妥善的解决方案，但这个捕杀令已经引起社会广泛讨论，彰显了我国流浪动物管理方案的不足。

在森州捕杀令未解之际，日前又流出霹雳怡保市政厅在拿乞动物收容中心埋葬狗只的视频。

有关视频除了拍到4个工人显示正把死去的狗只掷入4个挖好的长形坑洞埋葬之外，也有一幕4只笼子分别囚禁了多只活著的狗的影像。

尽管怡保市政厅火速澄清，他们是依据处理流浪动物管理的标准作业程序（SOP）埋葬有关动物，由霹雳兽医局执行人道方式的“安乐死”（Put To Sleep，PTS）程序，但也浇不息动保界的怒火，斥责这是违背人道的做法。

如今动物与人类共存空间呈现了一个大相径庭的局面，一方面不断打造动物友善环境，但对于流浪动物的政策却日渐收紧。

报道：本刊 张露华
摄影：本报 陈启基、黄玲玲

根据全球消费者情报公司Standard Insight发布的一份消费者研究报告显示，约有51.1%大马家庭饲养宠物。大马统计局去年发布的“2023年经济普查报告”也显示，截至2022年，我国宠物护理行业增长25%，尤其是雪隆地区，“宠物友善”已经成为一个趋势，无论是宠物商店、宠物餐厅、兽医诊所，甚至屋业发展计划也都奔向“宠物友善”趋势，单单雪州就有656间宠物店与宠物餐厅，反映出宠物时代的来临。（见表）

马来西亚房地产中介师协会（MIEA）前会长曾爱珍表示，潜在购屋者对宠物友好型社区和房产的需求显著增加，询问量激增了50%，而这些客户中大部分家里有养小狗或小猫。

然而在另一个空间，流浪狗课题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出口，政府与动保人士周而复始的在对抗，无法在这课题上取得共赢。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来听听第三方、第四方的不同声音，谈人讲狗，期待有朝一日流浪狗不再成为大马社会的一个课题。

林泽昇：人狗情谊从3万5000年前开始

专业在考古动物骸骨的古动物考古学家林泽昇感慨，人类与狗的情谊开始于3万5000年前，那时候狗与人类是最亲密的伙伴关系，然而来到今天却因为环境与人文习惯的改变，让狗成为不受待见的动物。

他说，全世界最古老的家犬遗迹有3万5000年之久，那是在欧洲发现的，东亚则是在1万至9000年前就有发现狗的考古遗迹。

“远的不说，西马半岛考古遗迹，在4000至20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已经有了狗的足迹，推测是亚洲大陆的原住民迁徙来到西马，并可能带着家犬一起移民。”

在近代马来文里，狗的名词是“Anjing”，但在远古时代，狗的名字是多样化的。林泽昇逐一数来东南亚不同部落原住民对狗有不同称呼，如Asu、Udok、Aser、Asau、Pasun等，指的都是家犬，这是南岛语系，包括大马、台湾、印尼、大洋洲、夏威夷等。

他表示，从考古遗迹来说，大马半岛的霹雳马登瓜拉瑟林辛（Kuala Selinsing）考古遗迹发现家犬骨骸，所属年代相当于中国隋唐时代，东马拥有4万5000年历史的尼亚洞考古遗迹，虽没有发现狗的骸骨或被狗啃咬过痕迹的骸骨，但在更年轻的考古层位，如新石器时代，也就是4000至2000年前，甚至更晚的金属时代就有了家犬的痕迹。

“再把这情况扩散到婆罗洲以外的地方，如澳洲在新石器时代、金属时代就出现狗的痕迹，从这些考古遗迹中可以印证狗与人类的紧密关系在几千年前就开始了。”

他进一步说明，西马的家犬或土狗，是随着亚洲大陆的原住民在几千年前迁徙到大马半岛，但霹雳、彭亨、吉兰丹、雪兰莪各州的原住民对家犬都有不同称呼。他们来到大马半岛时很有可能带着家犬同行。

当在考古过程中，发现人类与家犬的关系竟然长达3万5000年，深深震撼了他，让他不禁从新的角度去认识家犬这种动物，审思人与动物的关系，或许从中能找到一个适合现代人与家犬共处的方式。

面对今时今日流浪狗犹如“过街老鼠”般被人嫌弃，甚至被下了扑杀令，林泽昇认为，宗教与文化差异，令东西马两地的人们对狗的想法有了很大差异，西马马来人普遍对狗避讳，东马的原住民与基督教徒则不排斥狗。

“在远古年代，人们没有太多狩猎工具，家犬是人们捕猎的帮手，彼此是可以分享资源的关系。然而现在人们已经不再那么依赖家犬，反而把它的负面形象放大，如狂犬病、流浪狗对人造成安全威胁等等。”

“我们与狗相处的悠长历史，久到足以让狗进入人类社会文化，互相依赖。或许现在没有一个神奇解决方案，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以不人道方式对待狗，不能这样践踏一个生命。”

他直言，城市化是一个趋势，近几年保育学提倡城市生物城（Urban Biocities），越来越多人觉得城市不能只是钢骨水泥，要有动植物同在，才有利于空间发展，也提出一个解决方案，把家犬当作社会一分子，可能通过这个方向，可以研究出一种行为模式，寻找到人犬合适的相处方式。

“如果我们的都会生态系统可以允许鸟、松鼠同在，那为何不允许浪犬同在。当然前提必须是环境卫生要处理到位，教育下一代爱护生命。”

他认为，来到这个时代，社会管理已经不是统治与被统治的方式，而是通过督导的方式，或许寻找一个妥善解决浪犬的方法需要很长的时间，却更符合人道时代的需求。

李尤萍：狗与人一样会有精神健康

兽医兼动物福利与行为专家李尤萍医生则说，人类对狗各种行为普遍存在误解，而把它们的行为负面化。

也是执业兽医的她表示，动物福利涉及三方面，除了身体健康，还包括生产（Production）与精神健康，而精神健康是最被人类忽略的一环。

尽管狗是不会“说人话”的动物，但李尤萍说，狗与人同样会有精神健康问题，会感到压力、惧怕和没有安全感，也会与人类一样患上老年痴呆症。但因为它们是无法言语的动物，所以医生也不容易确认各种精神疾病，也无从得知它们当下恐惧的感觉。

她提到，狗与饲主的联系是非常强烈，因此当饲主打骂它时会害怕，以后听到同样的语调大脑就会自动想起；或者饲主带狗去到一个地点，它感到焦虑，当害怕与焦虑感觉同时产生时，它就会感到混淆而可能咬人，但看在外人眼中它就是一只有侵略性的狗。

“很多人都会误解了狗的习惯，如咬人或追人，它们会这么做背后都是有原因的。因为狗的保护领地意识很强，好比家犬被圈绑在家里，如果有人进入它的领地就会攻击，当某天它无意中跑出去或者被弃养，它去到某个地方都会认为那里就是它的领地，有人进入就要攻击，而非单纯的是要攻击那个人。”

“很多社区的家犬咬人事件，都是饲主没有训练好自己的狗，所以有问题的是饲主，而不是狗。”

当狗咬人被视为重大罪行，但有精神健康问题的人虐待动物却被从宽处理。李尤萍表示，无可否认一些人会因精神健康问题而做出虐待动物行为，但有的人是把虐待动物视为“平常”，是他们宣泄情绪的方法。

家庭教育会影响动物

她提到，经常虐待动物的人，很多都是家庭暴力受害者，他们处身在一个暴力生活环境，把这个问题反射到动物身上；反之有的人则因为太爱动物，而用暴力方法来训练宠物，归根究底这都是家庭教育问题。

“所以在保护动物法令中，也有一项条文，凡是有虐待动物记录的人在指定时间内不能再养宠物。”

根据马来西亚2015年《动物福利法》第52条文，如果个人被判定犯有该法令规定的某些罪行，如与虐待动物有关的罪行，拥有或饲养动物的资格可能被取消，期限可能为特定时间，最高可达一年，违反此取消资格规定可能导致罚款和或监禁。

曾经参与国内外很多动物福利工作的李尤萍直言，大马动物福利的确是有所提升，但还有很多的问题需要解决，流浪狗就是其中一个需要通过协商去解决的棘手社会问题。

尽管流浪狗一直是大马社会的课题，但她认为，流浪狗需要更多的动物福利。她以槟城为例，槟州政府通过与国际动物保护与福利援助组织（IAP）合作，在2017年实施的“诱捕-绝育-放生”（TNR）项目，成功减少了流浪狗数量与对流浪狗的投诉。

她强调，狗在当今人类社会所扮演的角色已经改变，以前是工作犬，如今是陪伴动物，所以政府从中取得平衡，没有必要因为投诉而实行扑杀令。

“如当局接到民众对流浪狗攻击人的投诉后，只需要把凶恶的狗带走，让友善的继续留下，而不是一概扑杀，因为一旦原地的流浪狗被消灭后，就会有新一群的流浪狗来取而代之，而这批新来的狗可能会比原有的更具有攻击性。”

流浪狗追人或追摩托车，导致路人或骑士受伤所引起的课题，是触发扑杀流浪狗的主要原因之一。李尤萍从动物行为学来解释流浪狗这举动的爆发点。

“狗追人或追摩托车是它们的原始反应，因为狗在远古时候是猎食动物，看见会动的东西就会去追，包括家犬一旦从家里逃出来后，它们都会有这种习性，最后就是狗有与生俱来的保护饲主的个性，有人来到我的领地我就会吠，驱赶入侵者，所以即便当它们离开了家里范围，去到外面也会把所处地方当作自己的领地，同时也是避免挑衅的狗进入自己的领地。”

她强调，狗不会无缘无故变成具攻击性，可能是疾病或其他缘故，如曾经遭遇过人类的恶意对待，而狗的记忆是非常好的，过去的美好记忆或不好记忆都会影响它的性情。

TNR数方法解决流浪狗

当然，她认同，在马来西亚这个多元种族国家里，无论是饲主或推动TNR运动的非政府组织都必须保持敏感，避免让狗去到马来社区，保持环境清洁，更不要把TNR的狗安置到马来社区，尊重彼此。

她也提出大马动保组织一个普遍现象，虽然动保组织很多，但都使用相同方法在救援流浪狗，那就是把狗救回来之后放到中心，当数量越来越多就面对人手不足与资金拮据的问题。

“我并不是说他们救狗不好，但是往往为了救一只患重病的狗，而把可以养活100只狗的资源都投放在一只狗身上。”

她认为，TNR是解决流浪狗问题的有效方法，但前提是必须做到以下几点：

1.只有原地新生的小狗可以原地放养

2.社区接受TNR计划

3.找出弃养的源头

“如果只是把结扎后的狗原地放养，没有做到以上的步骤，问题终归会回到原点。”

相关稿件：
【解决浪浪的第三条路/02】 动保团体喊苦　执法机构为难 救援流浪动物是一条荆棘路
【解决浪浪的第三条路/03】世界上是不是真有国家做到零流浪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