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亚洞的动物史─骨头故事】每一块骨头都有故事 揭开尼亚洞的动物编年史

林泽昇与动物骨骸颇有渊源，2013年在黑风洞和玲珑发现红毛猩猩的骨骸化石后，他便希望深入研究尼亚遗址的动物骨骸。那个时候，他得知砂拉越博物馆仍保存1950年代出土的尼亚动物骨骸，立即提出研究申请。

不料，馆方回应，部分动物遗骸早在1960年代被送往荷兰，由古生物学家霍伊尔（Dr. Hooijer）进行研究。霍伊尔退休后，这批遗骸被移交到荷兰博物馆保存。不过因缺乏研究经费，林泽昇无法前往实地考究。

直至2017年，突然出现转机，他赴剑桥大学攻读动物考古学硕士时，恰逢砂州博物馆、剑桥大学和荷兰博物馆展开合作，荷方同意归还所有的尼亚动物遗骸。只不过，碰巧砂州博物馆尚未整修完毕，这批遗骸便暂存在剑桥大学考古系，并指派他接手研究工作。

命运的悄然安排，让他圆了多年夙愿，尤其是亲手接触梦寐以求的红毛猩猩化石。“这批寄到荷兰博物馆的动物遗骸化石，可以说是精品中的精品。”

毕业后，林泽昇在2019年加入砂州博物馆院区计划，担任研究员，潜心研究馆藏内的尼亚动物遗骸。他指出，目前已辨识出92种哺乳动物遗骸，并依照分布和动物现存状况，将这些遗骸归纳为四大类：

1. 全球已灭绝的动物：巨型穿山甲。

2. 现今仍可在尼亚国家公园一带找到的动物：蝙蝠、松鼠、飞鼠、鼠鹿、猕猴、长臂猿等等。

3. 在尼亚已消失，但却出现在婆罗洲其他地区：红毛猩猩、云豹、婆罗洲金猫、马来熊、野牛、亚洲象等。

4. 只有在马来西亚半岛、东南亚其他地区才看得到的动物：马来亚虎、双角犀和马来貘等。

红毛猩猩为何消失在尼亚？

在尼亚出土的动物遗骸中，须猪数量最多，其次是红毛猩猩。按理推测，说明当时红毛猩猩的数量相当可观，今天应该能够在尼亚国家公园一带看到它们的踪影。可是，现实并非如此。

如今在尼亚岩洞方圆200公里内，野生红毛猩猩几乎消失了，只能在峇当艾国家公园、兰扎恩地茂野生动物保护区看到野生红毛猩猩族群。

为何会出现这个景象？答案是——红毛猩猩也是古人的食物之一。林泽昇推测，或许长期遭到滥杀，导致数量锐减。更关键的是，在遗址里面所发现的红毛猩猩骨骸大多为成年雌性和幼年个体。这也表示，古人在扼杀整个族群的生殖能力，最终令它们走向灭绝。

至于为什么挑选成年雌性和幼体？林泽昇答，因为成年雄性攻击力很强，体型较为庞大，不容易捕杀。相反地，雌性和幼体较为脆弱，古人只需在定点守候，手握吹箭筒，一吹，“咻！”中箭的母猩猩随即从树上坠落，而通常孩子会依附在妈妈身上，所以是一石二鸟。

如今，红毛猩猩的数量一直持续下滑，但这不仅仅是古代过度猎杀所造成的后果。随着社会进入现代化，森林被泛滥垦伐，加上盗猎活动，让它们的生存状况变得岌岌可危。在2016年，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已经把婆罗洲红毛猩猩列入受威胁物种红色名录中“极度濒危物种”名单上。

骨骸上出现焦黑痕迹……

那要如何判断哪些动物是自然死亡，哪些是人类食用后的残骸？林泽昇答，可从两方面去判断：

第一、骨骼上面是否有被利器切割的痕迹。好比我们用刀去斩鸡肉，鸡骨上面会有清晰可辨的刀痕。“所以看到切（割）痕，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是捕猎活动中留下的残骸。”

第二、观察骨骸的颜色。一般上埋藏在洞穴的动物骨骸会呈浅褐至深褐色。但是，当林泽昇观察红毛猩猩骨骸时，却发现表面有焦黑痕迹，感觉曾被火烤过。那么可以推断，古人曾猎杀红毛猩猩，并将其架在火堆上烧烤，煮熟后食用。

相较牙齿头骨 骨骸不易检测

当我接着问，为什么公布的动物遗骸大多数是牙齿、下颚或头骨？难道没找到其他肢骨和掌骨吗？林泽昇连忙说，是有的，但这些骨头只有片段，其形态也不像牙齿和头骨那么好辨认，学者要耗费大量时间才能准确判定其所属的物种。

他举例，红毛猩猩和人类的骨头有96.4%的相同基因，如果在某个考古遗址同时有人类遗骸和动物骨骸，若只发现一小段断骨，想凭肉眼来判断骨头的主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如今，虽然有先进仪器可鉴定骨骸里面的DNA成分和古蛋白，但在实际应用时，会面临两大难题。第一、检测费用很昂贵；第二、需要牺牲部分骨骸，将其磨成粉末，再送进机器分析化验。

如果幸运的话，检验结果显示80%是人类，15%是红毛猩猩，那么可以确定地判断是人类遗骸。最怕出现灰色地带，机器屏幕显示31%成分是人类，35%是红毛猩猩，那该怎么办？因此，如果考古学者只有一块稀有的骨骸，就必须权衡利弊，是否有必要进行检测？

旧骨骸堆找到“遗珠”

说到稀有化石，大马是全球仅有的两个发现巨型穿山甲骨骼化石的国家之一，另一个是在印尼爪哇岛。林泽昇说，在尼亚考古遗址所发现的巨型穿山甲体型是现存种类的两至三倍。不过，若论年份，印尼爪哇岛的巨型穿山甲骨骼年代较为久远，介于公元前77万年至公元前12万年之间，非常罕见。尼亚的巨型穿山甲骨骼较为“年轻”，距今约4万5千年到4万年。

他补充道，考古学者早在1954至1958年间就已挖掘出巨型穿山甲的指骨和掌骨，并于1961年在《自然》期刊发表相关论文。有趣地是，在2000年初，剑桥大学研究团队前往尼亚岩洞做研究。他们重新审视五六十年代所找到的原始遗骸时，意外发现巨型穿山甲的上肢骨和腿骨。类似情况也发生在老虎化石上。前人曾在1958年挖掘出虎牙化石，而研究团队随后在同一批遗骸里面辨识出老虎的掌骨。

可想而知，早期的动物骨骸有许多“遗珠”，亟需后人持续考究，挖掘出关键线索。林泽昇直言，这一切要归功于当年考古团队负责人汤姆·哈里森（Tom Harrisson）及其团队的远见。他们深知当年技术有限，这批出土的骨骸一定有尚未识别出的珍贵物种。因此他们特别叮嘱接手人妥善保存这批动物骨骸，以便能让未来学者继续研究。

“如果当时的人说，‘我已经研究透彻了，这些（化石）没有用了的，可以丢掉了。’又或者交给博物馆，而馆方将它尘封封起来。那么后来的学者就不会有新发现了。”

林泽昇突然话锋一转说，你知道吗，婆罗洲在1万3000年曾经有马来亚虎，只不过现在已经绝迹了，只能在马来西亚半岛、东南亚其他地区才看得到。

除了尼亚出土的老虎骨骸，在沙巴也有人发现史前虎牙，甚至北上菲律宾南部的巴拉望岛（Palawan）的考古遗址，考古学者亦发现到老虎的骨骸。

“所以这说明在史前时期，即古尼亚人在这边活动时，马来亚虎的分布比现今还要来得广。”

【知多一点】
我们会称马来亚虎为Harimau Belang，可是东马的肯雅族专门将它命名为Lejau，而一些当地族群领袖也会用Lejau这个名字。林泽昇说，在1950年，砂拉越苏朋（Long Sobeng）当地一位重要领袖的名字就叫Penghulu Balan Lejau。在婆罗洲其他地区的原住民族群，也会各别为马来亚虎取名，例如伦巴旺族（Lun Bawang）称“Balang”、比达友族（Bidayuh）称“Li Mo ‘nng”、加央族（Kayan）称“Lejo”和伊班族称“Rim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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