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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9/2019
【阿兵哥军旅记忆二】退伍空军李开东准尉/飞越战场,血肉枪弹横飞
作者: 白慧琪、辛柄耀(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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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开东于1969年至1976年在砂拉越古晋服务。(受访者提供)

又是一则在战场上中弹受伤的故事……

“我听到‘喀’一声,插在左边袖子上的Cross钢笔断成两节,自己就跌倒了。”72岁退伍空军李开东准尉回忆,当时要把自己撑起来才发现,糟糕,左手没法施力,中弹了!子弹从后方射来穿过左手臂,臂上前后两个疤痕是那个子弹的出入口。

“子弹射来,我也一时没察觉到,后来才感觉到痛。”李开东回想,也许射击距离很近,M16步枪子弹射来的速度非常快。

1978年8月14日,李开东和队友乘坐“鹦鹉”(Nuri)直升机到马泰边境高乌(旧称Kroh,现称Pengkalan Hulu)的森林里提供军事补给、军队交接和悬载武器。军方在森林里打击马共,由空军支援,用直升机悬吊大型武器进入森林,或接送陆军进出森林基地。

那一天,当局共派出2架“鹦鹉”和2架“云雀”(Alouette)。此前,他已经有两个弟兄战死,子弹从防弹衣侧边的缝隙射中他们。李开东异于往常取了3件防弹衣,保护身躯前后,还有机上座垫,毕竟直升机并不防弹。

他乘坐第一架“鹦鹉”,接近降陆地点时就听到枪声,但队友不以为然,认为可能是掩护。下放高射砲后,他们降陆卸载补给,枪声再度响起,不是掩护,是袭击。李开东中枪,用手势指示其他步兵在机舱里趴下,并指示机长起飞。

飞行制服的长袖被血浸湿,一抵达高乌基地,军医施打一剂吗啡替他止痛,再由另一辆“鹦鹉”送往北海空军基地。他原本乘坐的“鹦鹉”一共中了17发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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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开东从小就向往成为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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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从后方射来穿过左手臂,留下疤痕。


年少时候的空军梦……

李开东于1966年加入马来西亚皇家空军,先是技术人员,后来再申请成为飞行人员,能驾驶“云雀”(Alouette III)和“鹦鹉”(S-61A-4 Nuri)直升机。担任空军,最重要的条件是不能色盲,因为机上有很多系统都以颜色识别和区分。

年少时他就想成为空军,被帅气的制服吸引,觉得成为空军很有魅力。“那时,学校都有英国克兰威尔(Cranwell)皇家空军学院的宣传海报,我有读那些资料,知道空军不只是飞行,还有很多不同部门。”中三那年,他本想到新加坡的英国空军基地报到,前往克兰威尔就学,可是父亲不同意。没有家长同意书,他只好打消念头。

几年后的一个晚上,李开东还没睡着,不小心听到父母的对话,父亲的事业出了状况。“我们7个兄弟姐妹,每个都还等着上学,我又是老大……”他下定决心从军,减轻家里负担,踏上21年的空军生涯,直到1987年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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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要降陆在航行中的战舰上也不容易,船上人员必须和机师保持联系,统一速度和确认时机。(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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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Alouette III,左)和“鹦鹉”(S-61A-4 Nuri)直升机。(受访者提供)


载过伤者、死者,还有无头尸

加入空军后,李开东于1969年至1976年间被派往砂拉越古晋,打击北加里曼丹共产党。他的工作是往来载送伤者、森林里的孕妇,有的时候还接送死者,甚至是无头尸。“你没看过没有头的尸体吧?其实,我们人类的颈项,那个洞挺大的……”听来血腥,但这就是当时他们的工作。不管是共产党或军方的遗体,都由空军运回基地,进一步鉴定身分。每次降陆,他们必须快速搬运,因为敌人可能就埋伏在旁边,随时射击他们。

“有时我觉得一切是因果轮回。我曾经运载一具遗体,女共产党员,看起来很年轻,左手臂和我同样一个部位中弹。”那时李开东还没中弹,只记得那名女子的手被绑在身体前面。把她送回伦都(Lundu)后半个小时,他又接到命令进森林载送一个婴儿。“那婴儿就在附近,还活着,而且满脸都被蚊子叮咬。后来证明是之前那个女共产党员的孩子,可能担心婴孩哭泣会引起注意,所以窜逃时把他落下了。”

和后来在马来半岛的任务相比,李开东觉得在砂拉越打击共产党反而没那么困难,北共的动员能力和武力都没那么强。“别以为共产党都是华人,在东马,很多伊班人、达雅人和印尼人都是共产党,领导人是黄纪作。”70年代,李开东也曾随警方进入森林,要共产党员放下武器,回归社会。

其实,很多政治部警察都是前共产党员,李开东常与他们分享森林里的故事。有些女共产党员在物资缺乏的情况下选择自杀,留下字条让其他党员吃她们的肉,可见他们的意志都非常坚强。北共放下武器离开森林时,李开东参与接送任务。“当我们的‘鹦鹉’飞近,共产党全都站起来,我们才惊觉地面上有那么多人,平时他们有迷彩掩护,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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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开东的勋章。他也获颁叶状的“英勇钦佩章”(Kepujian Perutusan Keberanian,KPK)。


接送伤兵,最血腥惨状的一幕

接送任务一点也不轻松安全。为免共产党反悔,军方的高射砲早就对准他们的基地,若接送过程中发生什么事,就会马上发射。战争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1976年后,回到马来半岛,李开东在北海的马来西亚皇家空军基地服务。有时周末休假,他同队友到槟城中央医院探望受伤的军人。他们集中在医院顶楼,一般民众不能随便出入。有些士兵的脸一半被炸去,有些人少了一边眼睛,“如果被子弹打中脸,眼珠被挤出来。”

他看过眼珠子悬挂着的血腥惨状。一般上空军不会在晚上7时后飞行,那次任务是例外去接送受伤的军人。“我看到他的眼珠悬着,把他扶起来时发现,他的后脑勺都烂了。”李开东习惯血腥的味道,那些年接送伤者、死者,制服上都沾着血。

“马来半岛的情况比较严重,有时我们去接伤者,他的下半身被炸伤,还能开口求我们送他去指定医院。他们认为有些医院会直接截肢,有些医院还会尽力施救。唉,其实通常都必须截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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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机停在船舰上,机组人员在机舱内休息。(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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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军也需护送勘察员(白衣者)在边境测量土地。


好友出任务坠机身亡

另一次令人心碎的经验是1976年4月26日,他的好朋友在马泰边界古必尔(Gubir)的一场任务中,遭受马共地面射击,机上6位陆军和5位空军全数坠机身亡。

“在那场事故约3个星期前,我和队友驾驶‘云雀’,发现了马共在古必尔的基地。”根据军方掌握的消息,古必尔有个规模不小的马共基地,空军需负责找出正确位置,先行轰炸。那次,李开东和队友特地潜下飞行,果然给他们发现了马共基地。

向上级回报后,空军多次投掷烟雾弹和炸弹摧毁基地。有次,战机再进入马共基地,没料到还有马共人员幸存,向他们射击。所幸战机还没卸下步兵,马上掉头飞走,看起来就像空中瀑布。原来战机中了47发子弹,油箱被射破,边飞边漏油。

4月26日,李开东的好朋友出任务,飞近山谷基地时,马共早已藏匿在山坡上,从侧面射击战机。“那天,我的好朋友还穿了我的飞行制服出任务,上面别着我的名字。出事后我马上前往现场救援,其他人就很奇怪怎么有两个同名的人。”

李开东于1980年才结婚成家。还是单身的时候,最难熬的就是把那些有家室的弟兄送上战场。“每天早上看他们出任务,那些战机就像一只只鸟儿在空中飞翔。傍晚,我就在基地等候,确保他们平安回来。”然而,很多时候,飞回来的战机都有弹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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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在空军里,华裔占大多数。(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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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开东(右一)是皇家空军第三中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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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兵哥军旅记忆一】生死战役的军旅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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