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 11:00am 06/01/2020

Frank Wong／南门花开

作者: Frank Wong

“我今仔日无想欲飞，
少年的梦犹䞐偌济?
我越头过有一蕊叫青春的花，
这世人犹毋捌开过。”
——谢铭佑《台南》

当计程车开进府城里，你竟有了时空错置的感觉。这不就是妻的家乡，那南洋国南部小镇的街吗？来回各两车道的路，蒙尘的看板，小道，庙宇，两旁许多紧闭的门，又或是那些从一排建筑物中硬生被切割镂空，待重修而因此搁置空地旁，漏出的整面红砖墙（甚至是可认出，那是浴室抑或厨房的墙上的瓷砖），在暮色中发着光。计程车司机指着交通圈旁的店，说这里的咸粥甚好。

有一些地方，总能让人怀疑起自己来。

就好比那几间古早味老店的锉冰吧。其实冰粒口感挺粗，调味也淡。但你却一再怀疑自己是否一直以来都“吃错了”，是否这才是“对的口味”。进而推展到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活错了”，是否，这样的生活才是“对的节奏”。拥有如此魔力的土地，一辈子不会遇上几个。但也请不要误会。缓慢不是惰怠。路边店家们的生意虽清淡，冬天却又还紧守着打烊时间，不到时点不关门。那样的姿态，已经超越营生，而转化成某种态度了。你知道，那都是些已经找到世界的一角，站稳了位置的人们。而“知道自己站在世界的哪一处，为那个空间耕耘，而不是空占一个位子而已”，不就是世间最可贵的事物的一种。

那几天，一直都在街上追赶3岁的小儿子。总觉得他有某种田径运动员的天赋，那是属于我这个身高近180的成年人快走之下都无法追及的速度。看来只有岁月可以告诉他，这样的奔跑，其实无法让你看清楚风景。对于携子出游的人来说，旅行是心力的耗损，却又很难去说出“真后悔带你去了那个地方”的话。因为总是在某些如灵光闪动的时刻，你会回忆起你抱著一个人，越过了这座城的某个路口，而莫名感伤起来。许多年后，当你又回到了这些地方，而那个人已长成，离开，有自己的生活，不再同行。那时候你在这座城存留过的记忆体就会被启动，齿轮无声运转。

而记忆，她不就是在大脑中摊开的谷歌地图？这是我们吃冰的地方（星星）；这里有一座妈祖庙，那年我们在这里过冬，分享了庙里的一碗汤圆（红心）；跨过了这个路口，就是当时我们买帆布包的地方，店前有几个鸟笼，里头养着八哥（旗子）；我们在这里喝过一杯咖啡，买了饼干，在路边消磨了半个小时。老板娘长得像家乡的老二姑（红心）。等到记忆盛满，任何的一个街角，都可能弹出那样一个提醒的时候，你就发现自己老了。然后你又察觉到，自己与这一个老城的呼吸同步，其中没有一丝违和感。

* * *

南门城里，我将手机里的照片递过去。大榕树下的老人的胡须扬起。说真有意思。大自然啦。他说。我们走过街角，见到了花店。胡姬花盛开。

我们跟花店老板说：
真美啊，可惜带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