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谈】鹰童/02 朝三暮四

《百喻经》第2卷有一则故事：从前，有一个村落，距离京城有5由旬之远。连饮水也十分讲究的国王，因为爱喝那个村里的泉水，所以下旨要村民天天送水到王宫去，不得有误。村民受不了这个劳役，想逃离这个村子。村长怕无法向国王交代，不得不安抚村民，表示会请国王俯恤民困，不会叫村民枉受疲累。村长向国王汇报，不久，便回来对村民大拍胸膛说：“国王隆恩，已请专人重新衡量送水的路程。之前说的5由旬，其实应该是3由旬才对。只有3由旬，累不死人的！大家放心啦！”村民信以为真，便留下来服役。

由旬（yojana）本来是古印度的度量单位。马来语汇深受印度文化的影响，用seyojana （1由旬）或 saujana来表示极其遥远的路程或极其广袤的面积。想想看：1由旬已被视为极远的路程。送水去京城，要走5由旬的路，回程也是5由旬，往返共10由旬。村长轻轻松松一句“只有3由旬”，村民便甘受愚弄，祸延于无穷，将来子子孙孙，每天实际要往返10由旬，劳累至死，方有了期。

《庄子》内篇〈齐物论〉中有“狙（jū）公赋芧（xù）”一句话，包涵着这么一个故事，记载在《列子》的〈黄帝〉篇里：古时候，宋国有一个养了一大群猴子的老人（狙公），能懂猴子的心理。他全家节衣缩食，来满足猴子的食欲。后来，家里粮食不足，狙公想控制一下猴子的食量，又怕它们不听话，就先骗它们说：“今后给你们橡栗（芧），早上三个，晚上四个，够不够呢？”猴子们一听，都觉得自己被刻薄了，登时聒噪起来。过了一会儿，狙公又哄骗猴子说：“那末，早上给四个，晚上给三个，总够了吧？”猴子先前不满“三”这个数目，嫌少；现在不过把“三”调动了一下位子，它们便被蒙骗，以为有所不同了，于是都欢喜得抓耳挠腮。

《百喻经》本名《痴华鬘》，是一位叫僧伽斯那的印度人撰写的寓言集，公元5世纪末译为汉文。“痴”就是愚痴的意思。鲁迅很欣赏《百喻经》，曾在1914年，施银于金陵刻经处，敬刻此经。经中的譬喻，本是为阐明佛法大义而设。读者若不单单着眼于说法的内容，譬喻本身其实仍可有多方的寓意。细细品味，无不富于启迪。所以鲁迅在〈《痴华鬘》题记〉中说：“智者所见，盖不惟佛说正义而已矣。”庄列寓言亦可作如是观。

我们读了印度和中国的这两则寓言，再观察一下现实中人们的某些行为，不得不承认：人的智商，有时也只相当于猴子的水平罢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