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nk Wong／阳光普照·谈情说爱

爱是环境的产物。有怎样的阳光雨水，就有怎样的爱情。刚烈的爱不会出现在城市里，若然存在，也多因水土不服而悲剧收场；铺陈重重、浮夸如大跳群舞的求婚场面，亦不会在山村里呈现；空气孕育爱情，时间再为它点缀。到了最后，你的爱情，其实也不是你的爱情。一切都在明的暗的框里打转，局内人平日多不察觉，偶尔卡在某个地方了，才郁闷起来，但随即又发现似乎无法改变什么。于是一切不久后又如常运行。

也不是说那不是幸福。城里的人，都多少会为幸福定义。有多少的储蓄，要几个孩子，车子的款式，房子的尺寸，摊开的世界地图，哪些是一辈子必须得要去一次的地方，每个人都可以说出一个所以然。我们只是不好意思提起爱。仿佛一提起，就是将自己暴露在危险的局面中，恐怕说错话似的，变得鬼祟起来。于是将注意力岔开，将心思放在其他地方。如养几尾鱼，做个蛋糕，看场电影，加班，旅行，运动健身。有点虚又静默地活着。

每提到爱，我们总躲在暗处。那是种我们认为，相对安全的姿态。没有投入，就没有受伤。爱变成是一场博弈。静观其变，随时抽身，甚至从心底瞧不起它。又或者，将爱藏得深不见底。就如《阳光普照》里那个教车官爸爸，对于两个儿子、太太，将爱的时间一再延误，选择静默，当个在暗角的守护者，却终将抵御不了，那排山倒海的厄运的降临。

“把握时间，掌握方向”，此时成了最大的反讽。

一切已经太迟，方向已经迷失很久很久了。那永在阳光中的哥哥，以及永在暗处的父亲，其实都一样地着了魔而不自知。反而是阿和以及妈妈，在面对这个暴戾又无法预知的世界时，保留了爱憎，最终救赎了自己。坦荡荡地却又柔软地，将身体交出给时间，由它去折叠出最理想的状态。

也许，每个人都应该如此。当阳光热得灼人，找一个阴凉的地方将自己晾着养着，稍作休息。在光暗交替之间，把握时间，谈情说爱。阳光明媚也好，风雨飘摇也好。脚尖划个圈子，最重要那几个人已经在里边。不是早已说了，爱是环境的产物吗？在拥挤的时代里，每个人其实也圈不下几人。我们的情感，都带小家子气。甚至是，自私的。但你不能说那不是爱。

在病毒蔓延时期谈论阳光普照，有不合时宜之嫌；在躁动中谈论爱情，话题也老得让人不好意思起来。聚光灯下翻动的那几本书，如马奎斯的，如卡缪的，光里都是扑飞的尘。几天来浑浑噩噩读了半本桑塔格的《疾病以及其隐喻》，竟然无所得。因为无所得，反倒有些释怀起来。生也悠悠，世上毕竟没有必读之书，也没有必写的文章。总有些地方，言语无法触及。在这些时候，我们等待阳光，躲避烈日，看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偶尔迎来一阵雨，然后又天晴。这一切，就像纪录片里的快打镜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