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3月份驻版作家 / 翁菀君：认真地过活

02／你最难忘的味道是什么？

最难忘母亲的味道。自懂事以来就拜服于母亲的手艺。母亲确实有一双巧手，似乎什么样的味道都能煮出个模样来，同时又那么可口。母亲生病后不断要我把她的手艺学起来，绿豆棕、酿豆腐、咖哩鸡，我每抄一次食谱她就说：我XX咗你哋就无得食啦。如今母亲真的无法再下厨了。而我最想做的，是把她以前做给我们吃的菜都依样还原，给母亲做饭。

03／你最想拥有什么样的特异功能？

本来想要飞天遁地，但后来觉得老了以后也许更想安身立命。我一直对时间与时空的题材感兴趣，像德国影剧《暗》里头穿梭于时间轴线上的时空旅人，也许是我所向往的。而我相信时间如剧情所言般，最终是一个回圈，所有的因果循环都环环相扣，如佛教里的轮回。然而，即便时空旅人使过去、现在和未来变得唾手可得，但命运中所必然发生的却一件都不少。因为除了时间，人性使然也许是另一个因素。

04／你觉得生而为人最可贵的特质是什么？

上一期，那天晴的回答是：善良。我就延伸他的答案作答。我觉得生而为人最可贵的特质是拥有觉悟的能力。人之所以有别于其他生物，除了思考、感受之外，还要能有所领会。但我想说的不是知错能改或悔过之类的美德，我要说的是，人穷其一生都在尝试了解自己，当我们做了某些决定之后，都必须加以思考并从中领悟出什么，来指引或矫正我们的下一步。人生中一些错误的决定，也许取决于一次又一次的“不觉悟”。

05／你喜欢的文学作品人物是谁？来自哪一本著作？

我是记忆力不好的读者，需不断重读或刻意查找才能记得细节。乍看问题，脑中掠过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里的阿绿、《1Q84》里的青豆，还有董启章《时间繁史．哑瓷之光》里的少女维真尼亚。以下浅谈少女维真尼亚。在三声部小说《时》里头，维真尼亚分别在不同声部中以访问“独裁者”的中英混血少女和永远17岁、胸口有个机械钟弹簧的少女之姿出现。两者皆扮演着寻找失落记忆的探索者，最后都成为突破界限的关键。这仿佛喻示现实中无论何种困境，都能有那么一个缺口以打破循环，带来改变。

06／你最满意自己的什么？

这题有点难回答，也许可以说，我最喜欢自己的某个特质。岁月也许已经把我训练成一个毅力顽强和自律的人。我相信只要设定目标、着力实践，必定看见成果。例如我改掉了熬夜的习惯，每天10点左右入睡、每周至少3天运动一次、虽在家工作却每天准时上、下班。现实生活总是太琐碎，只有把日子过得像时钟一样，才有能力汇集时光的碎片。目前，我正在努力把人生调整成不那么忙的样子。

07／若你是发明家，你会发明什么来改变世界的什么？

我要发明一台能够逆转悲剧的照相机。2015年9月，网路上疯传了一张让人悲恸的相片。3岁的叙利亚难民Aylan Kurdi和家人穿越地中海偷渡到欧洲，却不幸于途中死亡。相片中，Aylan Kurdi的尸体倒卧在土耳其沙滩，面部朝下，身体僵直。如果拥有“逆转悲剧”的照相机，按下快门，Aylan Kurdi就能马上复活。只要活着，事情终将有解决的办法。无论在哪个时代，世界上有许多痛心的事让人巴不得时间能倒退，只要一秒钟的差异，也许就有另一个结果。

08／哪句情话曾打动过你？

“传说 最美的距离是两岸”。这是本地诗人小曼非常有名的作品──〈两岸〉首句。这首80年代末红极一时的新诗，如今读来仍然动人。“两岸”指涉的是新加坡与柔佛的关系，因为空间和政治上的距离而彼此“相望”、“相待”、“相思”，再“相逢”和“相送”。以爱情的角度解读，仍然因为距离而充满美感。若有一天爱随着现实而淡化、磨灭，诗中那“距离的美感”则保留了爱情最初的美好。

09／哪一位作家给过你最大的启发？

京派作家、张爱玲、袁哲生、董启章、张惠菁、柯裕棻……

10／目前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目前最想做的，是在母亲的晚年中多陪伴她。至今我总是记得，小时某次被母亲牵着手过马路的感觉。那时我微微尴尬、别扭，静静握着母亲的手不敢乱动。母亲肥厚的手掌裹着我的小手，我的手心竟冒出汗来。那是大概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光吧。对于父母的爱总是渴望又不敢显露，获得了却又表现得极不自然。如今母亲老了，该轮到我主动牵她的手。

11／养猫或养狗，你会如何选择？为什么？

有人说，养猫或养狗，彰显的是两种不同的人格与习性。如果可以，我想同时养猫也养狗。猫独立、有个性，和猫相处是两个自我的个体互取所需，需要时互相取暖。狗忠心、依赖、乖巧，看向主人的眼神仿佛对你深信不疑，让人想要一辈子守护。有时候，我觉得我的体内各自豢养了一只猫和一只狗。有时候猫会跳出哈气，有时候又如同狗一般竭尽所能地屈服。猫和狗，一如永远在分裂和互相拉扯的我。

12／写作遇到瓶颈时，你会做什么？

认真生活：追剧、下厨、听歌、运动、旅行、顺着命运之流去经历当下……重点还是需要独处。对我而言，独处的时光很重要，太常融入于人群和社会，有时好像会忘了沉淀，进而再慢慢忘了自己。认真地过活，哪天突然就会感觉胸口溢满了想说的话。

／附加题／此刻最爱的3本书

 

1.《平凡的邪恶：艾希曼耶路撒冷大审纪实》作者： 汉娜．鄂兰

去年到意大利旅行时，香港“反送中”运动仍然炽烈延烧，香港警察对人民的暴力和部分大马华人的倾中现象，让我想起“平凡的邪恶”的观念，于是旅途中带了这本书，把以前未读完的部分读毕。此书是纳粹政权如何对犹太人展开大屠杀的“法庭实录”，里头展现了“普通人”如何透过一个“平凡”的决定或行动而促成了一场泯灭人性的种族灭绝事件。让人讶异的是，当中所言及的许多纳粹政策，竟能与当下的世界连接起来，当中世界上的某些政策和乱象类同。这本书最重要的观念是，汉娜．鄂兰认为邪恶本身并非得如希特勒般狂暴，而是可以平凡无奇地展现在任何人身上，并且其发挥的作用绝对不亚于血腥屠夫。这也许能让我们在不断崩坏的世界中作为借鉴，时刻反省自己是否也履行了“平凡的邪恶”。

２.《回家》作者：韩丽珠

这是香港小说家韩丽珠的第一本散文集。全书分成“心”、“岛”、“城”、“K”、“L”、“猫”6章，内容关于作者独居于岛的生活记述、童年旧居、家人关系的回忆等。也许从小看港剧的关系，总是对香港有着莫名的亲切感。韩的散文展现了一个现代的香港、一个香港知识分子当下的生活、思考、心境与处境。而这些文字像发光的碎片，静静地嵌入我过去的香港印象之中。读韩的散文像走在湖上平静冷洌的冰面，在湖中央慢慢照见自己，仿佛与外界疏离却又那么远、那么近，她把散文与生活紧密结合，再以与自己对话的方式诚实自然地下笔，既贴近现今世界又好读。

３.《寂寞的游戏》作者：袁哲生

出版于1999年的《寂寞的游戏》，迄今已21年，是已逝作家袁哲生的第二本短篇小说集，里头收录了7篇小说。因为台湾电影《阳光普照》的关系，又想起了这本书。正如书名，寂寞和孤独的基调贯穿全书。黄锦树在〈没有窗户的房间──读袁哲生〉的评论中，把〈寂〉里的“躲藏”、“消失”解读为“死亡”的存在。当小说主角在玩捉迷藏而被他人“视而不见”时，黄认为那就是“死亡的凝视”。初读这本书时，我才刚从大学毕业，没想到相隔21年后，突然发现身边的世界这才充斥着“死亡的凝视”，例如年纪渐长以后无可避免的生老病死和这场肺炎疫情所弥漫的氛围。世界并没有因为时间而变得更好，反而纷乱喧闹得常常让人想躲起来。因此，这本书突然又出现在现下的生命中。

翁菀君 简介

1978年生。毕业于台湾大学中国文学研究所，目前从事文案撰写与翻译工作。着有个人散文集《月亮背面》和《文字烧》。喜欢安静的音乐、恬适的生活和尽情享受的旅行。曾养着两只个性回异的猫，如今只剩下一只，名叫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