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安详】不要理他／何国忠

“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人生确实有不少我们想像不到的事。寒山和拾得一问一答，说了许多人内心中不易克服的局限。人和人之间相处，经常出现嫉妒、诽谤、贪婪、讽刺、谩骂、攻击等负面情绪或动作，一边是心生不善者，一边是被欺负的人。寒山问该如何对待别人的恶劣态度，如何一劳永逸摆脱烦恼？拾得的回答隽永，每一个人都会走到人生终点，想通了一切就好。如果将心思放在对抗上，扰乱自性清明，消耗正能量，影响原有的生活目标，让有意义的人生不断纠缠于怨恨中，非常不值。

人和人的相处常因彼此之间的化学反应而衍生不同的效果，在职场或一般社交圈子，若要完全风平浪静，近乎不可能。我在大学毕业后刚开始的工作圈子不大，都是周旋在学术人员和文人之间。即便如此，明争暗斗一样层出不穷，其中就出现一位长辈总看不顺眼另一位同在一处工作的长辈。我以为身在文化圈，可享净土，没想一些经历就是一课。先是吃惊，但终究是初到者，只能旁观，不能置喙。在一次我同时出席的会议里，前者因小事含沙射影，针对后者。后者不辩，似乎顾忌前者。待我理解前因后果，方知后者的莞尔一笑原来是对前者的话不屑一顾。后者虽然也不喜欢前者的吹毛求疵，但是他的人生战场并非此处。能避就避，何必吵闹，一动气就影响宁静心情和工作效率。后者除了教书，就是读书写文章，其学术生涯以及在国际的声望是前者望尘莫及的。

忍耐和修为常常可结合一起，这也是拾得话里的重点。情绪管理虽指涉个人，但是一出现纷争，就可挑战修为。若有人心存恶念，爱谤人、爱欺人、爱辱人、爱笑人、爱轻人、爱贱人、爱骗人，用佛家的因果论来说，即种恶因，必有恶果。即便我们不以宗教角度看待拾得的话，拾得的回答一样有让人豁然开朗之效。这句话提醒我们，不应让外物和环境影响心情。如果受到批评受到欺负就想反驳反抗，老羞成怒，那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了。只要自己心宽，学会幽默，学会自嘲，内心当然可以更加心平气和。

自我克制需要意志力，有意识的不争和一般的逆来顺受是两个不同的层次，前者加了理性的思考，后者则随波逐流，也就是修禅的人所说的“随境枉迁流”。生活的正确态度应是自己的心情自己做主，不受外物影响，修禅的人说“境从人即是正，人从境即是邪”，就是这个道理。人生有其单纯的一面，拾得强调忍耐，并非消极。他说的是积极的人生，所谓“不要理他”，是想把最单纯的人生理念实现出来，即是说是自己主动选择后退一步的。“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学会宽心，才能实现真正的快乐和喜悦，做到这点就是人生境界的突破。

寒山和拾得留有不少让人津津乐道的传说。一般人眼中此二人皆脾气古怪，不过二人却惺惺相惜。二人有不少相似处，不只佛学造诣高，在文学创作上也有天分。拾得之所以被命名“拾得”，原因是他出世后即被弃于荒郊，天台山国清寺的高僧丰干无意中见到此婴，将其带至寺中抚养。拾得长大后当厨僧，寒山住在寺外不远处。拾得作息安定，寒山则食不果腹。寒山性格洒脱，未入空门时一贫如洗，拾得常拿饭菜予他，丰干因为拾得的关系，最后也让寒山入寺，拾得与寒山自此有更多的时间聊天作乐，交换心得。

“再待几年你且看他”，那是当头棒喝的话，好的话不必多，有时间时看一看，想一想，放慢脚步，最后没有所谓谁占了便宜。佛家讲慈悲心，虽然重点在“不要理他”，但是估计拾得也想点醒我们：爱谤人、爱欺人、爱辱人、爱笑人、爱轻人、爱贱人、爱骗人的一群随处可见。人生不断出现考验，加上生活压力和浮躁局势的驱使，我们可能扮演过谤人欺人笑人等的角色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