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nk Wong／​恐龙的姿态

为了要取回一条充电线，我将车子驶入空城，天空也仿佛应景，灰蒙蒙低压一片。四周的建筑群，让人想起某种巨大的浪费。在路边悠悠然的，都是些皮肤棕黑的缅甸人。平日偶尔会看见他们在大白天搀扶着喝醉的朋友，吃力地走在路上。天桥的地上，都是他们吐出来的血红槟榔汁。而今天他们像灰色的天一样没有精神。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如常把垃圾桶、抽水马桶、冷气、电掣一一检查。黑暗的教室里，白板还残留着上一堂课的字体。将灯掣按下，白光霎那填满空间。板上画有一长方体盒子，黑色框架，里头用细纹填了蓝色的水。那是放学前谈论的题目。外边大路的车声隐约穿透，静止的空气里底层有细微的鸣声。竖起耳朵，可以听到楼上店东抽水后哗啦哗啦的声音。

盒子。上升的水。洪水。诺亚方舟。当祸事降临，无人可以置身事外。只是那些习惯安逸的人们，他们无法想像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死去的总是他者。他们自大，轻浮，觉得“不会是自己”。如从来没有想像过自己会遇上陨石撞击地球，那些6500万年前就集体消失的恐龙。还没有来得及害怕，就已经灭绝。在往后的6500万年，庞大的身躯埋在火山灰里逐渐腐化成为化石，等待着。

直到有一天被挖掘，扫去身上的时间灰烬，收到博物院里展览厅里，在空调中的室内，迎接假期出游的小学生。而曾几何时如此巨大，飞扬跋扈的霸王龙，现在只剩下灰白色的骨头，让另一物种用支架摆弄成想像中的，空洞的姿态。一副虚有其表的样子。而它永远不会知道，那致命的一击是如何落下。此时的巨兽，近乎可怜。

因为隐约感觉到，自己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会来到这里。那只装着水的黑盒子，我把它留在墙上了。如刻在树上的字。如在某荒地上用石子叠起的塔。我们用只有自己知道的方式，为时间做记号，在自己认定的转折点。之后就只是漫长的等待。

运气好的话，我们也许可以在等待中领悟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