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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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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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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7:00pm 04/04/2020

【试写花踪】/第一百回:遇见黄师傅/杨嘉仁(马华作家)

作者: 杨嘉仁(马华作家)

那是人人都在跑步的年代,跑步团林立,每周末都有各类竞跑,晨昏常见封路改道,市区、高速、山上都是跑着的人,分分秒秒感受着心跳。

我们的团取名“吹水跑步团”,团友四五十岁上下,十来二十人,每个周末清晨一同长跑,锻链交流,之后聚餐,谈天说地。黄师傅被邀加入时,没人知道他已近八十,看相貌体态顶多五十出头,却有一头浓密鹤发,如岁月的波浪凝固下来,大家自然称他师傅。他骨骼清奇,步履轻缓,发际的微光,在破晓前的公园中,像海上浮沉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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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师傅跑得极慢,常让大家在半途休息点久等,甚至待汗水全干,才见他缓缓抵达终点。部分团友日久有了微言,最后离队,加入更快的跑步团。国内跑步团数十门派,志趣不一,有的为交友,有的为技巧,求更快、更远,甚至也有以慢求快的慢跑派,只用鼻子换气,着重有氧基础;路跑派和越野派,属公路和山路之别,竟不相往来。如眼前路上跑着的朋友,倏然拐弯入山,遇见此生最美的日出,从此陌路。跑步圈风景深深,跑着的人各有领悟。

黄师傅在团内约莫五六年。他的离队只能归咎于命运——旅途中得了“东京流感”,把病毒传给所有团友,大家几经折腾,所幸最终康复。愧疚使然,他不再和团友们联络。再见到他的背影,是在一个周六的凌晨4时许,他和一班跑者,约五六人,在公园路边呼啸而过,步履一致如行军,轻快矫健。我一度以为看错,黄师傅不可能如此快速。更让人惊异的是,地面落叶纷纷扬起,在半空旋转,沙沙声响中听不见任何脚步声。往前追去,他们已似青烟,在上坡的马路飞升。

后来一起群众集会,千枚催泪弹在脚边哐啷跌落,群众推挤踩踏之际,我掉了那双厚底名贵跑鞋,未及伤痛,就被呛了鼻子,呼吸窘迫,泪水直流,突然有人往手里塞了一把盐,和一双五趾袜。泪眼余光中闪现黄师傅凌厉眼神。他戴黑色口罩,在人群中轻易闪挪,如跃如奔,协助倒下的人。盐巴缓解了辛辣,可见他赤着脚,倏地转身,把催泪弹抛回后方,旋即消失在重重白烟和呼救声中。

至于黄师傅的新门派,众说纷纭——悄无声息的步履,和五趾袜,皆带东洋意味。政府推行向东学习运动后,引入日本教练和忍者跑法;但他的赤足跑姿却见不拘一格,可推测是本土赤足派;示威现场暗流汹涌,多个组织渗入,唯独黄师傅引起警方瞩目,故此也有地下党之说。更有传言指他是年纪最大的“跑酷”成员,以在城市中迅速移动、飞簷走壁为乐。

最可靠的说法来自一次周末长跑后,嘛嘛档邻桌别团的跑友甲,他看到黄师傅正向团队示范,跑前放松调息,注视前方的一个点,让内心静止。他更出示手机录影:黄师傅一度凌厉地直视镜头,却像看着时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稍作慢跑后,霎那间黄师傅使劲提足,脚尖未及触地,旋即往前,飞掠而行。部分录影依稀听见“气沉下丹田”、“气聚足底”、“动中求静”之类的功法词汇,我才顿悟,之前所见非虚,黄师傅不以肉身跑动,全身翻腾的气,如烟如风,由他自己捉摸引导。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2030年的那场马拉松,国内所有跑步团,以及群众,无论有无报名,都来了。起跑线上百万人身着黄衣,奋臂呐喊,要求独裁者下台,凌晨灯火下仿佛黄蝶涌动。台上准备主持开跑仪式的独裁者,面色僵硬。那是最后一次见到黄师傅——他蹲坐台前,骤然纵身往前方年轻人的背部奋力一推,年轻人瞬间弹起,飞越舞台上空,扑向后台数十米外的暗处,离地之前明显可见他正背着过重、属于远行者的背包,手里紧抱一书,念念有词。紧接一声轰隆巨响,电光火石间,广场边无人处炸开了一个大窟窿。燃烧着的只有一棵青龙木,一具四散的尸体,纷飞的黄花和一本书——政府说是黄师傅的跑步秘笈。

独裁者火速逃离,群众四散。黄师傅在台前的最后身影被拍下,此后被追杀,也被热爱和平的群众怪罪割席,落得里外不是人,最终下落不明——其实他只想推开人肉炸弹。没人知道,牢里的前独裁者,怂恿宗教狂热分子,谋杀时任独裁者,并嫁祸予群众运动。你们或许不信。但有谁曾拨开层层余烬,读一次残损页面上的字体?

黄师傅的事迹,让我再写一百回也不会有所增减。"吹水跑步团"在那场未起跑的马拉松之后解散。如今团友们各散东西,或许老得无法记起过往,或许把我当成上山不归的跑者。至于黄师傅更早的过去,得问甲洞增江一带的居民。

总有一部分是听说的。江湖事,多是听说的,和亲身看见经历的,凑合起来,组成一个诗意的、朦胧的故事,千里烟波的那种。听这墙外的许多鸟儿也互相述说,传递故事,透露了天色变化无数回合。

困我于此,把我的跑鞋悬挂头顶一百年,直至封尘,对我而言无损,对你们仅是徒劳。我一闭眼,凝神静气,万籁俱寂,真气渐在脚底凝聚,凑出一双跑鞋,不知颜色尺寸,就垫着厚实的风,乘风而起,进入这高原美景。附近兴都庙升起白色甘文烟,往山中茶园飘散开来,在绿色布景深处隐没。到头来我竟是一个越野跑者。

再看那蜿蜒公路,青龙木排开,黄花纷飞如雨,未滴落地面之际,尚来得及在半空互相传递、凑成许多故事,转瞬间化成一群黄蝶,依风布阵,翻山越岭而来。真想说一声: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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