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VERTISEMENT
“我为自己分分秒秒疏漏万物向时间致歉。” ——辛波斯卡。
3月9日,中午12点多,A传来信息,说他在回家路上。公司同事列疑似病例,全公司疏散消毒。
那个下午我们泡了咖啡,吃牛油磅蛋糕,看《棒球大联盟》大结局。
第二天同事确诊,公司宣布居家作业14天。我们像漂浮在宇宙的太空人,暂时失去了重心和急迫性。晏起吃了很午的早餐,互相探了探对方的额头,讨论着我们会生病吗?我们也会让人生病吗?
傍晚我们靠着阳台,从公园里人散步跑步的姿态,我告诉A他们是谁。
“这个是喂猫的人,她孩子也很喜欢猫,但家里养不下了。”
“这个就是赶时间安娣。”
“这个人很有爱心的,就是他联络动保志愿队帮那只傻狗头上的油桶拿下来。”
我们比大家更早一些仰赖阳台光合作用。
这是一年里我最喜欢的气候,天气非常的热,风很大,没有烟霾阴雨。公园的茉莉和缅栀都开得如火如荼,前一天还想着要拣一些回家,但我只能看风铃木树梢零星的残花。我们在一场政变中错过风铃木了。
本来我们在3月22日过期,立志那一天去吃一碗面。因为面就是要这样坐下来,热腾腾地,哧溜哧溜劈头盖脸地吃才是吃面。
后来疫情急速恶化,新的首相在电视里对着全国宣布,我们接下来会有新的生活。我在北方,家人在中、南和更南方。出于对病毒和规则的不熟悉,无法确定家人接下来是否安好,我有点心慌。像有人突然塞给你件家具,放哪都不对。
3月18日,公园没人了,剩下两只猫,5只狗,3只蜥蜴和一大群鸽子。
我开始迷上看鸟,把它们的外貌特征记下,再上网找出它们的名字。
八哥和麻雀最可怜,他们的名字就叫普通八哥(Common Myna)和住家麻雀(House Sparrow)。
在上空一直盘旋的老鹰是栗鸢(Brahminy Kite),也叫红鹰。红鹰油的标记应该也是它吧。
黑黄色身体的,是黑翅雀鹎(Iora),拖着两条长长的尾巴地低飞过湖面的马来大盘尾(Greater racket-tailed drongo)。
有一只好小,身体露出红点的鸟,看了好多天都看不清它的样子。一直到某天骤雨过后,它轻盈地落在邻居长出阳台的盆栽上,我屏住呼吸用眼角看清楚了它的模样。
你好,朱背啄花鸟(Scarlet-backed Flowerpecker)。
网上说你体重在7克到8克之间,都压不低一根枝桠。
鸟突然隐身,我凑前更近地看,在叶子底下发现它乱糟糟,像个小皮包一样,用羽毛树枝棉絮筑起的巢,还有里面张着嘴的雏鸟。
——它有小孩了。
心里有点温热,有点柔软。
原来人们遭逢苦难的时候,小鸟是不参与的。
我们给雏鸟取名,叫小皮和波波。
读新闻的时候就不再那么艰难了,小皮和波波是一种新的世界观。我自己即是我自己的阻碍,人即是人的阻碍,不是小皮和波波的阻碍。
3月22日,不能坐下来吃面了。我们弹尽粮绝,那时还能够一起出门采买。穿上鞋子的那一霎那,脚底恍如隔世。
商铺里没有人,也没有货。从架子上的标签,可以得知上面曾经是咖哩口味的美级快熟面,黑胡椒午餐肉和榛果口味更多巧克力粒。
从商铺出来,警察正在劝退路边一辆摆满芒果的小货车。
怔怔地看着男人沮丧地开着车离开,太阳大得方向都被蒸发了。
我们错过了风铃木,我们好像也要错过芒果了。
我就这样分裂成3个我——
一个不痛不痒,比如我的头发,指甲和肉。
一个依旧感知到温度,比如湖面的粼粼波光 ,碗里的食物,小皮与波波。
一个感到抱歉且不忍直视,比如被丢弃的花,动物园里的动物,生病的人,没有食物的碗。
等小皮与波波羽翼丰满的时候,它们飞向的,是可以坐下来吃一碗面的世界,还是无人散步的公园呢?
“不知道。”
我为简短的回答向庞大的问题致歉。
ADVERTISEMENT
热门新闻
百格视频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