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宇／我没有阅读一本书

在全国实施管制令的日子里，我没有阅读过一本书。某个清晨，我在床上伸个懒腰，啪嗒一声，并非扭断筋骨；哎呀！那是一阵恐怖惊愕惨叫，“三日不读书、面目可憎”，而我的嘴脸早已可憎超过一个月！

我仿佛是无端端被抛弃到沙漠上的倒霉鬼，面对天干地裂炎日狂沙，我余下的斗志只剩求生本能——寻找绿洲，盼能沾到一滴雨露。至于沙漠夜幕挂起的施华洛奇水晶般豪华璀璨的星星，虽然看起来像是为我独家放映，我何尝有心思陶醉？

于我而言，阅读往往是一个极其私密又神秘的活动，一旦埋入书页中即坠入一条幽秘通道，在悄然安静的孤独里咀嚼着文字，嗑瓜子、喝啤酒都没那么快乐。书里面总是充斥哲人伟伦，那些闪闪发亮的文字好比沙漠夜空里的万千星斗那样令人惊叹，足以将书桌变成神坛、令看书成为静坐冥想，合上书本的那一刻，神清气爽得好比去了一趟印度回来。纵然书中自有黄金屋，可是疫情国难当前，理智不得不出手打断阅读的浪漫，阻止我陷入深沉的思考迷宫里，此时左脑的口气很大——请不要抱住尼采不放，你剩下可以采买食粮的盘缠已所剩无几！

从前人生里的小起大落，我都独自经历，如同今时今日这般全世界陪我一起沉沦，这是头一遭。想到这一次地球人都在挨着苦日子，我便没有理由自怨自艾，这一次的情况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像是命运弄人；我暗自窃喜，老天举着枪杆子瞄准的对象，不再唯独是我。往昔卧薪尝胆分外孤独，百般故作坚强都很轻易就被寂寞所打败，老觉得孤军作战力量薄弱可笑，而今人人都是勾践了，深夜里刻苦自励、发奋图强的人多不胜数，形成一股千军万马的力量，活下去和坚持到底似乎有了一个胜券在握的目标！

深怕我遭逢疫情打击、经济陷入困窘，某日一位长期合作的客户突如其来捎来一则讯息，他开出条件，愿意将尚未执行的工作酬劳先预支给我。我尚未回过神来，他再次提出另一项条件，将来还未开工的案子，他亦可以先算好酬劳预支给我。在沙漠中彳亍而行的人，冷不防久旱逢甘霖，抬头时才发现那不是天降雨霖，而是自己饱满盈眶流下的感动之泪——面对全世界无人能够置身度外的困顿与荒冢，我的困窘不再是我的，一个人的困顿开始多了别人能够体会。

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也许我该试着翻开一页书，从书里找答案？我记得，书中记载过许许多多数之不尽人性的美善情操，一行行铸刻在纸页上的文字仿若泪痕，诉说着有泪的地方，不会没有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