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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当你走进明晃晃的超市,面对一整排的卫生纸时,便会想起曾经为了它挤破头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那个遥远的下午”原属于马奎斯《百年孤寂》里邦迪亚上校面对行刑枪队时,突然想起父亲带他去寻找冰块的那一刻。
即便不在拉丁美洲,我们也曾拥有邦迪亚上校“那个遥远的下午”,共同的记忆是:卫生纸。
相比延至无感的禁足令,渐渐的我们发现卫生纸并不能拯救生命于不坠,一场纷扰熙攘的“安屎之乱”便不堪一提,无限唏嘘之后才知道,原来身上最想被安慰的地方不在屁股,而是灵魂。
当冠状病毒病熊熊扑来,灵魂需要被整顿,统统归休林壑渔樵,此时,英雄们都回家了。
然而,一旦回家的赏味期过后,从身体剥脱出来的剩余情绪大概是寂寞和孤独。
我多愁善感且好孤独,看似冷漠寡情,可那零点几公分的距离,却是我刻意布下的燃点,相视无言也慈悲,没有把彼此烧得炽烈,却让情感保温得更长更久。
记得锁国的消息热滚滚一碟接一碟被端上餐桌后,身旁欢喜忧愁的人各半。当新闻说留守在家也享有薪金给付时,那一刻,我不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因为我是食品链的前线,还得继续上班。
早上驱车前往工厂的路上,一街肃杀也未觉怪异,情景不就像黑人演员威尔.斯密在《I Am Legend》从车窗外看出去仿佛一夜酣睡未醒的市容。唯一让我停顿思考的地方,大概是那依然维持顺序闪亮的红绿灯。
我在每一个无车的红绿灯路口停下来,等候放行,突然觉得自己傻逼得天真,面对一个已然无序的空间,仍相信上帝会在我的好公民操行栏位里打星星。
最坏的时代,坚持做一个憨好人。
像我这种拥有植物属性的人,早对孤独免疫,也庆幸自己小时候便提笔蘸墨,把心思都涂在九宫格上。要知道书法是寂寞的手艺,也是唯一能从我手中变出来的魔术。一页大楷4格乘4格可以写16字,我重复把它写一辈子,不孤独无以成字,尤其活出年纪后更相信天赋这回事。
我觉得天赋,即便是最小的单位,也像无声的闪电,只有自己知道劈在身体后爆发的能量。它无来由自燃,贯流全身。然,我却不让它熠熠灼人,也不期待它独步海拔。它在我身上有更大的担当,要我在线条粗细疏密中,画出生命游走的缝隙,方寸间留有余地,放空别有心思,一支草一滴露的将它当成终生陪伴。
洗尽铅华气,依然墨著身,这是我一直向往的书法境界,权为书写工具,它晕染的力量便是一种声音,可以直抒胸襟也可以诘问呼应,和时代对话。
冠状病毒病突袭时,我国政局摇摆晃荡,一扇后门各自表述。做为平民百姓,心中闷气自是郁抑难耐,族群意识形态道德伦理纠缠勾结难解。原先写的是“抗议,要天下围攻;抗疫,要独善其身”。写完,感觉不怀好意纠众上街閙事,以文乱法,当下一阵羞愧。
“天下围攻”取《礼记·礼运》“天下为公”之谐音,私心觉得国家被盗窃了,得用武力犯禁拨乱反正。后来想了想:抗议游行的街道、空中呐喊的口号、闪避催泪弹的眼睛、困陷火海时各族搀扶的援手,难道没有包裹更深层的爱,来支撑每一次的出发?于是最终把它写成:“抗议,不忘兼爱天下;抗疫,无非独善其身”。
抗疫成功与否,独善自身便是功德一件。世界美好,有时只是把“我”写成“小我”。
禁足令延长再延长,朋友坐困愁城心力交瘁,从有薪假放到无薪假,每况愈下,前路堪虞。遂想起去年低潮嗟尔怨叹时写的王粲〈赠蔡子笃诗〉截句:“悠悠世路,乱离多阻,风流云散,一别如雨,人生实难,愿其弗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将到哪里去?人生二字其实是直球对决的命题,无从回避,如今读起来徒增惨怆。
那个遥远的下午之后,人生如此摇啊摇的摆到了6月,不堪想像7月8月以及9月10月是否也萧瑟如此直到一年之尽,茫茫大海浮出了一座被命名为“新常态”的岛屿,一夜间,冠状病毒病把我们汰换成了新人类,植上了共同的记忆。
于是,“荷此良耜耕彼南亩四海俱有,日吃三餐夜暝一觉无量寿佛”仿佛成了我的无何有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成为新地球的小贝比。
许裕全 简介
1972年成形的宇宙小星球。
闷骚乏味、沉默厚道、多愁善感且温情的摩羯座男人,常躲在生命底层深处仰望星空,以感官认知世界,喜欢人与人之间零点零几的距离。
从渔村出生,山林原野奔跑长大,生命偏旁携山带水,总为发光发亮的生命体着迷,选择用文字在地平线慢步经心,遇到的人物风景都是幸运,都是恩赐。
曾获国内外文学奖,出版作品有:《山神水魅》、《女儿鱼》、《菩萨难写》、《47克的罪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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