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 10:00am 06/07/2020

吴咏駩/日子重复不重复

作者: 吴咏駩

行管期间不能外出散步，我只好在家里来回走动。从客厅到饭厅尽量靠边走一圈，大概要60步；楼下加上下楼梯和进出房间，大概要走140步。每天，我差不多都会这样一小圈、一大圈地多走个十几二十回，或者放点轻快音乐在客厅里摆动和做伸展。走着走着、摆着摆着，我偶尔会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老虎、熊或狼，在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像大象那样，在原地左右摇摆。

大多数时候，我妈会在饭厅里煮食或弄糕点，看到我在她眼前一直晃来晃去，很受不了。后来，报章刊登有人在家里登“珠穆朗玛峰”，甚至还穿上了整副登山装备。自从见识到别人的疯狂以后，她对我在家来回走的举动，也就免疫了。

这段期间，我又看了一遍《笑傲江湖》。在金庸的小说之中，我最喜欢这一部，至少看过有10遍吧。无论是令狐冲的随性幽默，或是孤独九剑的无招胜有招，我都喜欢。看完这一遍，以后应该还会再看。

傍晚时分，如果没有下雨，我会爬上屋顶，躺在屋顶上看天空、看屋子对面的大树。这时候，隔壁邻居安哥通常会在家门外街上短距离地来回走；安娣会在屋子前庭弄狗，或做点伸展运动；有数只乌鸦、数群白鹭和数只八哥，会陆续飞过天空。

面对这看似千遍一律的生活，有时会让人想逃出框框。可到底要自由到怎样的程度、日常要有多大的变化，才足以叫人畅快？

想到这，我突然忆起在台湾时曾养过的一只迷你仓鼠。记得那年，朋友告诉我当地有发生汉他病毒鼠传人事件，以致有人弃养仓鼠，还不知从哪领来了一只给我。一开始，我把那它养在笼子里。但看它一直想逃，就把它放了出来，尝试养在桌子上。直到它学会了从桌上跳下，知道“跳桌”是摔不死的，并多次跳逃以后，我只好再度妥协，任它在我房间里自由跑。每天得勤劳抹地，清理它随地乱拉的屎尿。

然而，一个人类小房间的范围虽然比仓鼠笼大很多倍，但对于一只迷你仓鼠来说，似乎还是不够的。晚上我睡觉，它就一直忙着到处乱钻，想往外逃，有时甚至会爬到我床上来。看来就算是小小仓鼠，对生活的追求，还是可以很大的。

与小仓鼠相比，人的思想自然更加丰富、更多变。不同的人需求不同，差异很大。有些人觉得人生不能留白，有能力的话，应该要看看世界、品尝天下美食，生活足迹大到去北极看极光、到南极看企鹅，攀登世界顶峰、潜水观赏海景、跳伞傲视大地，年年都去旅行，以便能偶尔过些不一样的日子。可有些人，却可以一辈子几乎都在一个城市或村子里生活。

偶尔来点漫无目的的轻盈感

人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想，燕雀和鸿鹄，各有所好，本来也不分好坏。燕雀不懂鸿鹄于高空俯视大地的宽大胸怀，鸿鹄亦不理解燕雀在枝头上的写意和自在。不过，当今的媒体娱乐、小说影视为求吸引观众目光，因而追求丰富多彩、新鲜多花样、前卫有创意，所以也着重于宣扬绚丽人生的视角；教育者为了勉励人们上进，则多以有卓越成就、智勇过人之士为楷模。大家耳濡目染，渐渐地，也都向往华丽雅致、新奇出众的人生了。

于是，虽然我们明白人各有志，但大家难免已偏向崇尚鸿浩，看低燕雀。我们也说“人要有梦想，否则与咸鱼没分别”，即使知道梦想不分高低贵贱，但通常依然会赞誉远大的志向，轻视安于平凡的小生活。

然而，尽管我们再努力创造、力求变化，有些框架仍旧不可能逃得开。比如每天还是得吃饭睡觉、盥洗清理，一代续一代的相传循环。就连浩瀚的大自然，也需有四季交替、月圆月缺，不断重复的规律，更何况是人。而仔细去看，在无止境的循环当中，虽似重复，但每分每秒都在变化，每个片刻都不曾相同。如果不追看北极光、不探尝各处美食，大概就有时间和心思，留意到屋前的大树花开、隔壁屋角的斑鸠筑巢，或嚼出白馒头里的清甜吧。

有时候，暂时放下想要不平凡的念头，漫无目的或不肩负太多意义的活着，好像会忽然感到一缕的轻盈。像身体浮躺在水上漂。像高空上的一朵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