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 4:35pm 05/08/2020

吴咏駩／听那猿声啼不住

作者: 吴咏駩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是李白在公元759年写下的诗。诗中提到的猿声，是长臂猿的叫声。它们偏好在早晨吼叫，叫声响亮，宛若可传播一至二里远的美妙歌声，或许因此引起了李白的特别关注。

目前全球共有19种长臂猿（或18种，分类上仍有争议），每种的叫声各异，各具特色。我好奇李白在1300年前听到的是怎样的声音、是哪种长臂猿在叫，于是上网查询，却发现如今从白帝城至江陵的长江两岸和周边地区，早已没有长臂猿了。而现今距离白帝城最近且仍有长臂猿的地点，已退缩至西南方近一千公里以外，广西和越南交界处的山区。虽然近代中国境内仍有6种长臂猿，但根据2017年的一篇报导，在中国境内的长臂猿中，数量最多的一种，仍有一千余只；有一种少于300只；有两种近年来在中国已野外绝种；其余的两种，在中国估计各仅剩下约三十只，且均已列入全球最濒危25种的灵长动物之中，包括东黑冠长臂猿——推测李白当时听到的就是这种长臂猿的叫声。

长臂猿擅长以“臂荡”（brachiation）的方式在树上敏捷快速地移动，速度可达每小时50公里。

我国也有长臂猿，共有5种。两种分布于东马（过去认为是一种），3种分布于西马。

在西马的3种长臂猿之中，分布范围最狭窄的，是黑掌长臂猿（Black-handed gibbon或Agile gibbon）。它们只出现于吉打Muda河和泰南Thepha河以南，至霹雳河和吉兰丹河以北之间的森林，包括霹雳太平山所在的宾当山脉（Bintang mountain range）。我曾数次探访过太平山，但那时我对长臂猿尚未研究，不晓得自己是否曾听过它们的叫声。但依网络上的录音比对，我觉得它们的歌声与白掌长臂猿的相当接近。

西马的第二种长臂猿，是大长臂猿（Siamang）。它们分布于主干山脉至东海岸山脉之间，包括雪兰莪和彭亨州交界处的福隆港。我见过一次，也数次听过它们的叫声。它们有别于其它长臂猿，不但体型最大、手指结构特殊，且喉部有一喉囔（gular sac），鸣叫时可扩张至有如它头部那般大。就像蛙唱时鼓起的鸣囔那样，可共振出特别响亮且震撼人心的吼声。

而西马最常见且分布最广的，是白掌长臂猿（White-handed gibbon）。它们生活在西马各州除了黑掌长臂猿分布地以外的森林里。我遇过它们很多次。喜欢看它们在高高的树冠间以长臂快速地摆荡和跳跃，也记得它们看见我之际，仔细打量着我的那副专注眼神。每当它们看见我、犹豫着是否要逃离，但最终若决定留下、继续在我眼前唱起悠扬的歌声时，往往都会让我有些感动。感谢它们对我包容，使我觉得自己在它们的眼中不是个坏人，看到我不需要急着想逃离。

居住于我国的长臂猿或许比中国的那些幸运一些，不过，由于我们不断摧毁它们赖以栖息的森林，以致它们的生存同样也受到了威胁，全都已处于濒危（endangered）状态。

白掌长臂猿。它们以小群的方式聚居且有领域性，所以通常无法在面积太小的森林里长存。

若依照生物学分类，人类在地球上亲缘关系最接近的动物，是非洲的黑猩猩。接着是非洲的大猩猩、东南亚的人猿（或称红毛猩猩）。再来就是亚洲的长臂猿了。所以，长臂猿算是我们的远亲吧。由于它们仅分布于印度最东处、中国南端至东南亚一带（除了菲律宾、新几内亚和周边岛屿），因此可说是亚洲热带雨林的重要特色动物之一。每次走进这里的森林，即使没看见它们，但通常也能在早晨听到它们的叫声。那唱调有时急促，有时松缓而亢长，有如豪迈的山歌在山林间回荡。它们仿佛可以唤醒大地，瞬间把时空回转至原始，让人宛如回到了那个雨林依然浩瀚似海、尚未被人类开发得百孔千疮的时代。

如果你喜欢李白的〈早发白帝城〉，那么，你应该上网听一听东黑冠长臂猿的叫声。听过以后，相信你也会像我一样，觉得长江两岸再也听不到东黑冠长臂猿啼不住的绝美声响，是多么的可惜啊！而我国数种长臂猿的叫声虽然与东黑冠长臂猿的不同，却也能够令人听之而感动。我们应该要好好的珍惜，让它们在我国的土地上永远长存，好让一千多年以后，当我们的子孙走入我国的雨林之际，依然能够亲耳听到这般的天籁，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