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这是杜牧的〈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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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乘着车,沿着石头小路,由下而上,往山峦前去。不远处住有几户人家,房子在烟雾朦胧之间。夕照枫林,杜牧有所体会,于是停车观赏。作为读者,触及“霜叶枫红”,上个世纪70年代的回忆立刻重现。那时候听得最多的是台湾流行歌曲,只要涉及秋天,都摆不开这4个字,特别是“枫红”。
一次山行,就成了一首诗。〈山行〉提醒我们,生活中不乏美学,节奏当放慢就该放慢,当停就该停,闲得一刻,就是一刻之乐,不必急于赶路。沿途风景,可以让我们玩索出一番美妙情境。
林语堂《生活的艺术》记有一故事。一位美国女生和几位中国朋友一起登山,早晨雾气很浓,沿途无景色可看,她很失望,但朋友劝她继续往前。不久,他们看到被云层包围的一颗怪石,其他人叹为观止,只有她觉得平平无奇,很想下山,但朋友劝她不要放弃。终于到了山顶,四周一片云雾,只看到若隐若现的山峦起伏。她说此行不值,朋友竟回答说他们就是特地上来看“虚无一物”的。林语堂说“观看景物和观看虚无,有极大的区别。有许多特去观看景物的,其实并没有看到什么景物,但有许多去观看虚无的倒反而能看到许多事物。”
杜牧的〈山行〉可作如是观。青山、石径、白云、房舍、红叶、枫林,全都平常,在一般人眼中都是不起眼之物,但是杜牧却将它们勾连,融成一体,成了一幅含有自然野趣的山林小图。《世说新语》里记有一则小故事,简文帝入华林园,对身边的人说:“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间想也。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景色不分远近,最主要是心思是否敏感?是否静得下来?是否有联想力?美的景点自己可以用心境断定,未必就得人云亦云。不必一味追逐著名景点,快乐与情趣就在身边,在心里。只要放松,享受当下,寻常之地也有情致。
观赏枫林晚景让杜牧忘我,秋天不一定让人哀伤叹息,它一样可让人心境清明平和。到了我这个年龄,对形容秋色不比春色逊色的文章更加敏感。的确,心情好时,霜叶比春花更加娇艳。
每一幅字都有故事
杜牧涌现他率真姿肆的一面,雄厚逸致尽在笔端。余光中在〈诗魂在南方〉说杨牧的诗风文体,“令人想到另外的一‘牧’,唐之杜牧”。中学时沉迷现代文学,被余光中这么一点,自然也就注意杜牧。杜牧的诗一向节奏明快,用叶嘉莹的话,他的诗“在豪放之中带着一种华丽的风格” ,又在声调上用心,“表现一种气势的美”。杜牧粉丝很多,不少人爱用“俊爽”、“轻松自然”、“文气跌宕有致”等赞语形容杜牧诗的特色。杜牧也写得一手好字,他的《张好好诗帖》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他的书法潇洒流逸,董其昌赞不绝口。董其昌在《容台集》这么评述:“余所见颜、柳以后,若温飞卿与杜牧之亦名家也”,又说杜牧书法“大有六朝风韵”。
古人用毛笔是生活之必须,《张好好诗帖》就是书法和诗同时出现。书法如今是纯粹美学,但是为了练字而抄诗,却无意中涉猎不少古诗,增添不少情趣,也增添回忆。
马来西亚在1989年开始允许国人到中国旅行,但是之前几年忙这忙那,后来又到英国留学,再度回到马来西亚,已是1998年。我出国一向只为参加学术研讨会,回来后一年半,出门仅限于台湾、香港和新加坡。1999年10月底,我被马大委派参加一个中国及东盟对话的年度外交官会议。那一回马来西亚代表担任东盟外交官领队,为了让对话更加多元,每一个国家都邀一名学者参与。那是我第一次到中国。先到上海,再到北京,前后一个星期。
从上海飞北京时,机场有卖字画的小店,其中一幅写的是杜牧的〈山行〉,字写得不错,要价人民币30元,觉得便宜就买了。最近天气炎热,周末不想出门。我整理大约10年没翻动的几个箱子,无意中看到当年购买的卷轴。
没为第一次中国行留下片言只语,有些可惜。于是我也写一幅〈山行〉,心中闪过零星记忆。每一篇文章后面其实都有故事,每一幅字也有故事。最近对生活要求不高,天天在回忆中找些小趣味,天天是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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