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河上 01/悠悠父女缘 岂祗六日情】莲花河上的家/方大白

我仿佛回到莲花河四合院来了，这便见到我父亲，他以每月30元钱，租赁楼下靠近两个大天井处，一间四百多呎的“上房”。

父亲领着一家老少，呤唱着“一家11口一间房”的苦哈哈调儿，将生活上的辛酸、窘迫、无耐，鲜活地蕴含在曲调内里了。

我得先为父亲记下这一大功，当夜里腾不出我和三珍睡觉的角落时，随即施展魔术，老成练达的他，在布幔外一张长方形厚实的饭桌上，铺垫相等于面积，类似海棉的一块软物体，再一领草席其上，瞬间就变出枕头被褥的两人睡铺来，不得不赞叹我们这阿爹钜细靡遗的巧妙功力！

我又见到，当母亲在厨房的油烟氤氲中，手拿镬铲，低头在锅里煎着5毛钱采购来的进口冷冻猪肝时，形貌矮矬的“五少”小姨太闪身而出，操着粤语对母亲迭声戏谑一番：“今日又系食煎猪肝？系鬼见到都惊，而你地日日系咁食，食极都唔厌，完全都无惊到，真系奇！”

我再听到，厨房里传来一阵阵、一声声撕心裂肺，凄厉悲恸的嚎叫，似丧考妣的“多隆啰！闩水喉啦！没水煮饭全家会饿死哩！”

再看我提着满溢的尿壶，那是幼小的弟妹昨夜里的便溺，我要倾倒在厕所旁沟渠里，这是天亮就必清理的差事。

从后门出来，穿过那狭长、满是沙砾的回廊，在尽头处造有3间泥砖小厕，两间供租客共用，一间宅主专有，平日都要上锁，杜绝他人使用。

厕内残旧破败的墙垣，辟有一小洞借以通风。厕坑下安置一木桶，隔日便有人来换桶清屎涮洗。

我红着脸站着轮候很久了。厕友显然比平日多出几个。

厕内卫生的恶劣罄竹难书，除基本的秽物屎尿外，有一条条肥硕蠕动着的屎虫，盘桓飞舞于屎坑周遭的大头金蝇。有散落四方、渗透经血的卫生棉。有痰涎、呕吐秽物，聚集一地争先挥发无边的腥臭！

恶疾般久缠难愈的“上厕恐惧症”，叫人生不如死。前后已憋了3天了，如何是好？回屋里仿效弟妹就在盂盆方便好了。

宅里独有的一所白铁（锌板）冲谅房外面，已有六、七个在排候等着进房洗澡。每次因谦让事故而致迟了回去，母亲总要调侃几句：“又在洗浴房算算长了几条毛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