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死神擦肩而过（上）| 身的治疗、心的折磨–专访劫后余生的冠病确诊者

阿斯鲁：病愈工作生活仍受影响

“拜托，请一定要多洗手、注意保持人身距离，因为病毒的威胁是真实存在的。”这是曾经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确诊者阿斯鲁，一再提醒大家的肺腑之言。

49岁的阿斯鲁受访时说，冠病这个隐形杀手，彻底地改变了他和他家人的生活。身体虽已痊愈，工作和日常生活却受严重影响。

阿斯鲁是一名自由摄影师，他在今年3月初前往苏格兰小镇因弗内斯拍摄电视剧，一共22名的剧组人员返马后，有13人确诊了冠病。

“在苏格兰待了近一个月后，在飞回马来西亚前一周，我发烧了，一直没有好转，日子变得很漫长，我开始失去食欲和嗅觉，身体非常疼痛，也很难入睡。”

“我的妻子在电话中告诉我这是冠病的症状，那时我们每天只忙着没日没夜地拍摄，对这病毒所知很少，而小镇上是一个病例也没有的。”

回国醒来坐轮椅入隆机场

3月30日，因为大马政府宣布出入境措施将更加严格，制作团队决定从苏格兰返国，他们过后在伦敦中转，于4月1日抵达吉隆坡国际机场（KLIA）。

“我至今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马来西亚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送进双溪毛糯医院的加护病房。”

“我有印象的最后一件事是我办了登机手续，再醒来时，我已经坐在轮椅上被推入吉隆坡国际机场，因为当时我已无法行走，同行的朋友告诉我，在飞机上，我的脸色变得发白，但我们完全不知道这是由于冠病造成的。”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看到自己和医务人员在救护车上，我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讨论要送我去布城医院或双溪毛糯医院，然后我又陷入昏迷，当我再次恢复意识，已经是3天后独自在急诊室醒来，身上缠满了各种电线和插管。”

后来身穿全副防护装备的护士告诉他，他感染了冠病。

氧气水平降至50%

痰稠得像橡胶 频有幻觉

阿斯鲁回想在加护病房与死神搏斗的19天，仍然心有余悸，“当我被送进医院时，我的氧气水平已经下降到50%。如果再降得更低，就有可能脑死。”

为了减少呼吸系统的压力，他只能趴在胸前睡觉，他形容自己的痰浓稠得“像橡胶一样”，而且痰量多到吸不完。

不久之后，阿斯鲁的身体开始出现奇怪的症状，他一直做梦，多次出现幻觉，也变得神志不清、狂躁。

“我开始想要拉掉身上缠绕的电线，并对着医生和护士大喊大叫，他们只能被迫把我绑在床上！”

听转述惊知曾发狂 心疼妻独自面对 

其实这段发狂的经历，他完全没有印象，都是听妻子和护士的转述，也因此他非常心疼独自面对一切的妻子。

“我妻子说，入院前我给她打过电话，但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所以这一切对我妻子来说太难受了，你想象一下，她一个月没见到丈夫，然后听到丈夫昏迷不醒、被绑在急诊室的病床上的消息，该有多么恐惧、难过和无助。”

“而且那时是行管期，她还得独自一人照顾两个4和2岁的孩子。”

妻子后来说，每天中午最怕就是接到医院的来电，担心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丈夫的噩耗。

所幸到了第17天，他终于苏醒，慢慢恢复了健康。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向医生讨了一杯苹果汁。

“我跟你说，那杯苹果汁绝对是世上最好喝的苹果汁。”

痊愈身体变虚弱 走5米像走100米

3天后，阿斯鲁被转移到隔离病房治疗，并继续在那里待了5天，痊愈出院后，又居家隔离了14天。

医生形容阿斯鲁的痊愈是一场奇迹，但也无法完全解释他记忆缺失的情况。

痊愈后他的身体也变得虚弱，“最初我仅仅走5米就感觉像走了100米，还会呼吸困难，不得不在谈话间暂停喘气。”

多处留疤 右手拇指发黑

5月结束居家隔离以来，一直到上个月医生宣布他完全康复为止，阿斯鲁都在服用治疗肺部的药物，而尽管很多事都记不得了，冠病侵袭器官时的剧痛却还历历在目，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我的伤疤提醒我曾经发生了什么，”他指给记者看手上、额头、下巴留下的几个疤痕，还有右手发黑的拇指头。

无法拍照 拟转职后期剪辑

谈到这里，阿斯鲁的眼神黯淡下来，痊愈后他右手手指的灵活灵敏度不若从前，很难再靠拍照维持生计，目前他正尝试从摄影转职为后期剪辑。

“康复至今我只接到一份250令吉的工作……这里不是好莱坞，幕后制作人员都要到处出差、拼命工作。”

护士问候感悟非1人战斗

康复路漫长却心存感恩

尽管康复之路漫长而坎坷，但死里逃生，他言谈之中仍充满感恩和庆幸。

最触动阿斯鲁的是来自一名印度护士的问候，“她特地来和我说，‘先生，你进院时是我负责帮你安置好，为你插上了所有管子，我当时很难过，不知道你能不能挺过来，现在看到你渐渐好转，可以自己吃喝、行动，我感到很幸福。”

这让他深深感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有很多爱在包围着，大家都同舟共济对抗疫情。

“医院里的所有人都不分种族，团结一致，帮助过我的医护人员包括马来人、华人、印度人和锡克人，他们穿着厚厚的防护装备超时工作，却毫无怨言，这份感激我是千言万语也表达不尽。”

俞利文：确诊最担心病毒传他人

万一有人被我感染怎么办?

同样在今年3月患上冠病，行动党古晋国会议员俞利文却和阿斯鲁有着完全不同的经历。俞利文属于轻症患者，确诊期间他没有出现任何症状，也不会感觉不适，“唯一最让我担心的是，我的工作需要接触很多人，我可能已经将病毒传播给了其他人。”

俞利文在3月16日晚上被确诊感染冠病，当时他简单收拾了行囊，妻子就把他送到砂拉越中央医院进行隔离、治疗，“医生嘱咐我的太太要戴着口罩，车上也不能开冷气，要开窗通风。”

住院期间，自己也身为医生的俞利文，情绪其实相对平静，医护人员每天为他抽血检查，因为情况稳定，他不须服用药物，医生只嘱咐他要多适当休息、多喝水，以尽快恢复。

公开病情遭怪罪 逐一打电话解释

然而，周围的人却不如他那样平静，本着公开、透明及负责任的态度，他选择公开自己的病情，“当时很多人很担心，也因此怪我可能害到他们，我唯有尽力一个个打电话和他们解释。”

但这样巨大的不确定性依旧让他难以忍受，压力之下，每天都彻夜难眠，“我当时最怕就是看每日冠病汇报会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有人真的被我传染了怎么办，一想到这一点，我就紧张、焦虑。”

“甚至有医护人员也向我小小地抱怨，因为在我公开病情后，中央医院涌来很多求诊的人，因为他们曾见过我……有一位移民局官员说自己几天前曾摸过我的身份证，而要求检测。”

“我没有怪什么人，一开始人们对这种新病毒知之甚少，所以害怕和担心也是必然的，最重要是他们若出现症状，会知道要去主动检测。”

成立互助小组助吐心声

俞利文住院近7天之后就康复出院，但他发现，许多冠病患者和痊愈者同样也经历了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压力，“有人的家庭、生意照片被到处公开，也有人告诉我，他受不了了，想要自杀。”

他也因此在WhatsApp成立互助小组，有近20名冠病康复者加入，希望借由这个小组，可以让大家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吐露心声。

“每一个病人，没有人要患上这个病，更没有人要传给别人。”

拜托 勤洗手 保持身距

面对冠病这个隐形杀手，有人被病魔逼到生死关头，有人则与病魔纠缠数日，眼下第三波疫情来势汹汹，他们唯有再三提醒，请求大家一定不要放松警惕。

阿斯鲁受访时反复强调：“拜托，我请你们一定要多洗手、注意保持人身距离，因为病毒的威胁是真实存在的。在找到疫苗之前，不要去惹它。”

明日预告：

他们是我国第一波冠病疫情的抗争者，因为确诊而陷入无数的慌乱无序。时隔约7个月后，他们活下来了，算是不幸中之大幸。如今虽然侃侃而谈那些确诊时身心受到百般折磨加上恐惧的日子，仍心有余悸。

与死亡擦肩而过，脆弱的生命彷佛教懂了他们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