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和我的7／李俊杰（居銮）

印象深刻的一则典故提到了鱼：

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很同意，庄子并非鱼，又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呢？当时在课堂上听老师叙述这则典故时，也问过自己，我们并非鱼，那为什么人类里的专家又能断定鱼的记忆力只有7秒呢？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内心有些许羡慕它们。

星期日，那年高中一。我躺在床上被窗外的阳光和柏油路的焦味熏着，房里的冷气坏了，闷热快把我气得抓狂，这时朋友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去峇株巴辖，说是去摸鱼。

石文丁大伯公庙，是非常出名的摸鱼地点，传闻那里的巨龙鱼摸了能带来祝福，小时候爸妈曾经带我去过，但对其的印象，真的快消失了。想说地点靠近海边，既能吹吹海风，又能到外面走走，何乐而不为？

我立马说好，逃离极热之地。

居銮到峇株巴辖，不需要太长时间，也就40分钟的路程。但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本来40分钟的路程，我们花了一个小时才到。

要到寺庙之前，我们经过一个花园，道路十分狭窄，路的一旁就是当地的住家。羊肠小径上只要对面有车迎面而来就得有一方停下让路，但幸好那天与我们邂逅的司机都非常的有礼让精神，省得我们在前进的路上再次因为琐事而延迟。也许是因为来来往往的车辆太多了，寺庙的商业价值已经频繁的影响到了当地的住民，他们的脸上都没有笑容，甚至可以从他们的眼神里感受到他们对于我们这些外来者的仇恨。希望是多虑了，因为从那段路程开始，就可以闻到不远处那浓厚的烧香味。可能是因为味道，也可能是因为我们这些外来者，我不是他们，不方便胡乱猜测他们的心意。

前方没有停车位了，只见停车场里边有位大叔在负责指挥，他用力指示我向前，停入他为我准备的车位。看着大叔满头大汗，顶着烈日还要工作，交付停车费时我并无太多怨言，毕竟他也是挣口饭吃。

就这样我们顺着小路走去，看着许许多多的大叔阿姨烧香拜佛、吵吵闹闹，祈求着财神爷的祝福，身为年轻一辈的我们确实和当下的景色格格不入。我们一路往里走，看看鱼池里的鱼儿“悠然自得”。

吹着迎面而来的海风，夹杂着淡淡的咸味，蓝蓝的天飘过一朵朵棉花，明明是如此让人心旷神怡的景色，脑海里却在思考着其他的事情。我想，如果这些被人类尊称为神鱼的鱼儿真的有如此神力，那为何祂们愿意屈服于我们这些人类之下呢？若专家的论点是真的，7秒记忆的它们真得祝福得了我们吗？知道想的这些问题只是在钻牛角尖，但当时的我迫切的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生而为鱼真的以能够游泳就满足了吗？

自问自答，我得不出答案。一路上走走看看，拍了些海景，和朋友相互拍了些丑照、合照。眼看时间不早了决定离开寺庙，觅食去。

“鱼那么信任水，水却煮了鱼”，说实话，看完鱼摸完鱼的我们，晚餐紧接着一道清蒸金目鲈鱼，那感觉非常奇妙。看着朋友们吃得津津有味，就会觉得，刚刚明明你们是那么的相信鱼能为我们带来祝福，现在却吃着它们，哪怕品种不一样，但好歹也是同类吧，凭什么神鱼要祝福人类呢？凭那7秒的记忆力吗？嗯……这似乎说得通。莫名其妙被说服了，和朋友们继续享用晚餐。暗自高兴，找回很久以前和爸妈来的回忆。

曾经在网络上看到一则可爱的小漫画，说鱼呀非常的幸福，因为只有7秒的记忆，哪怕被养在小鱼缸里也能够感到自由，因为每7秒都是新世界。是幸福的，或许有很多的人曾经非常羡慕它们，当然包括我在内亦是如此。它让我想忘记一段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各种各样的大小事，也想忘了某时某刻认识的某人，同时希望有些人能够忘了我这个人、就像我不曾存在过一样。若鱼的记忆真的仅7秒，人的记忆可控制。

我记得小的时候，家里的长辈常常叮嘱我们要多吃鱼，脑袋会比较灵光，记忆力也会比较好，深信以形补形的他们，难道不知道鱼不擅长记忆么？

我知道外婆家最常出现的家常菜就是蒸鱼，也是我以前最喜欢的，虽谈不上什么美味佳肴却是一道能让我闭着眼睛都能回想起味道的菜色，如今却是我不太想再回味的菜色。

小学那一年，那是我记忆里最后一次吃上美味的蒸鱼，不是因为我外婆怎么了，她很好，只是因为那天起蒸鱼就让我不再这么喜欢了。

中午开饭时间，外婆叫唤着家里的人们吃饭，那时刚好爸妈在家，我第一个冲到厨房，拿起碗筷就坐到椅子上。家人也陆陆续续来到了饭桌前，当时的我并不擅长察言观色，没有发觉到爸爸妈妈脸色的不对劲。

开饭，大家都逐一拿起餐具，摇摆不定的风扇旋转着，连后巷散发的热气也阻止不了的气氛随着螺旋降到了冰点。大家都很安静、醒目，默默的吃着。

平时的大家不是这样的，有说有笑的，但我眼里只有鱼，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窗外依旧是野猫的玩闹声，刚好午餐时间经过后巷那卖煤气罐的卡车，这个温度一直持续到我用筷子的右手不小心推到了爸爸。

“吃一个饭可以不要动来动去吗。”语气略显生气，文字里夹杂着不耐烦，感受得到许许多多大人的情绪就这样压在一个不懂事的小孩身上。

找不回那份美味了

或许这是一件小事，它是一件小事，但当时的我无法接受被父亲谴责的那份心情，默默的流下第一滴、第二滴、顺势的流下一条小河的泪水，但我并无哇哇大哭，仅默默边吃边流泪。

“你发什么神经？”妈妈也开口了，我以为这句话是因为我哭而对我说的。我缓缓的抬起头，是对我爸说的。战争一触即发，老爸的反击紧接其后，越演越烈。一顿普通的午餐就在这样的展开下结束了，中间开始吵架的时候一旁的小舅和二舅都静静吃着，不敢插手，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况多么的可怕，而这些场景就这样烙印在一旁哭泣的孩子，每一帧都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别过头看着眼前的蒸鱼……

那天晚上，下雨了，外婆说那是长命雨。

天真的我曾以为他们的争吵是因我而起的，离婚也是。

自责陪伴我度过整个童年，以致我至今哪怕知晓了真相，潜意识依然在责怪自己，吃饭的时候多注意礼仪，是不是就不会那样了。

那时候起，外婆不是没再蒸鱼了，她依旧频繁，但我找不回那份附送“期待”的美味了，找也找不回。

鱼，你的记忆力是否真的只有7秒？如果是真的，可否借我一用？

让那个时候父亲忘了吵架的事、母亲忘了回嘴，或者我忘了他们对我的童年所带来的影响，或者……或者……

这并不实际，我并不想渴求这不存在的事物，仅仅只是想找一件事来解决当时的心理压力，而我找的那件事，是名为鱼的记忆力。就像神明一样，没人见过祂们，但是依然有人相信祂们，那只是一种心灵寄托，我虽无神论但也尊重，就如同对于长辈的敬仰一样。

时隔多年，我过着该过的生活，以前认为的“童年阴影”其实也没想像中恐怖，不至于一闭眼就想到当时的场景。

这感觉就像忘了，是习惯了、不在乎、看淡了。

很巧，今年是第7年，父母离婚的第7年，我上中学的第7年。或许我就是鱼，毕竟淡忘的时间都是7。

7秒？7年？它只是一个数字，我们终究会忘了某件事，只要时间到了。

“管制令结束后我们去摸鱼好不好？很久没有去了。”朋友简讯问我。我笑着输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