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人生／02】邮轮驻唱歌手／彭楚茵──8年驻唱，看尽光怪陆离众生相

“行船”难免会遇到风浪，但无论浪多大，船多晃，台下的客人已经在吐，歌手还是要挺住唱下去。

彭楚茵试过唱到一半乐队成员受不了去吐，她还要倚着柱子唱。也试过大浪令她站不稳扑倒台下，但还要装没事马上站起来继续唱。

“即使是身经百战的船长和驾驶舱船员也吐个半死，整条船好像要翻过来似的，非常可怕。

“还有，船员的房间都是在底层，大浪时从窗口往外看，只看到比船还高的浪一直往船身拍打，房间东西都掉下来，整晚都不用睡。”

彭楚茵天生爱唱歌，曾参加过本地新秀大赛。当年看了台湾选秀节目《超级星光大道》大赛后，就把超星视为梦想。当她在2010年到台湾深造时，毅然报名参加，并入围前20强。

虽然念的是美容造型设计系，但她毕业回国后并没有从事相关行业，反而延续了唱歌的兴趣。开始时是在云顶赌场当驻唱歌手，之后同事问她有没有兴趣到邮轮驻唱，于是就在2012年上船当驻唱歌手。

她表示，邮轮驻唱歌手的合约通常是半年，第一次“下海”让她累积了很多经验，学会适应船上的生活，应对各种突发状况，让她可以再继续下一趟海上旅程。

第一次出航遇事故，在海上漂流3天

她回想当年，那是国内首航到上海的亚洲邮轮，第一次靠港是停泊在上海东方明珠塔前面的港口，那情景至今难忘。

虽然邮轮看似很大，很沉稳，但海上航行很多未知数。彭楚茵就经历过一次邮轮在海上发生故障，无法航行，在海上漂流了3天，等待救援船把邮轮拖到最近港口。

“由于引擎无法操作，所以靠港时必须用船慢慢拖进港口，让游客先下船，之后再拖去船坞修理。在修理那3天里，几百位船员被迫留在船上，没水没电，吃干粮面包、牛奶等，不能开火煮食，也没有水冲凉。”

“我第一次上船就遇到这种事，心想‘真是很衰啊’，但往后半年里经常遇到船坏事故，所以也就没有感觉了。”

彭楚茵每天工作时间是4小时，一周7天无休，曾遇过各种状况，但多亏船上同事的帮助，才能化险为夷。

在船上，遇见奇葩的人事物

曾经有一次来了一个全男班800人的公司奖励团。见过世面的船长看到这种情况，事前叮嘱女船员要小心，特别是表演的时候，因为曾发生过女船员被游客骚扰事故。

“当晚我们照常演出，台下几百位男观众的眼光令我感觉很不舒服，船长已经安排保安人员在场驻守，后来看到情势不对，唱了两个小时之后经理就叫我们下班。在回房的途中，还遇到客人问我有没有特别服务，我不理他直接走开，也不敢马上回自己房间，到朋友房间待了一阵子才回房，因为担心他会跟踪我回房间。那一团是3天行程，他们下船后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她也遇过发酒疯的客人要求上台跟她合唱，这是不允许的，但那客人却掏出钱来“买唱”，甚至几乎要把酒杯砸过来，她马上向保安人员求救，及时制伏客人。

“船上如果有人发酒疯，船长有权把他关起来，直至靠港把他驱逐下船。”

尽管邮轮上设备齐全，但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都会发生。彭楚茵举例，有的游客放着宽敞的赌场不去，却喜欢几个人窝在窄小的房间里赌；有的游客带肉类上船，之后投诉说房间烤箱不能用。

“但房里是没有烤箱的，客服人员到房里一看，才知道原来他们把保险箱当烤箱用，令客服人员啼笑皆非。”

除了为享乐而上船的游客，她也见过一些“有目的”的游客，包括上船跳海自杀，船停泊在某一城市后就“跳飞机”，点名时船长发现人数少了，就向当地警察投报。

彭楚茵先后在两艘亚洲邮轮驻唱过，最后一艘是欧洲公司经营的Costa邮轮专攻亚洲市场，船上有三四支乐队，分不同时间演出。

她表示，当有不同肤色的乐队时，有的人就会欺负亚洲乐队，如要她加长演出时间等。遇到这种事就要据理力争，否则就会一直被欺负下去。

没有什么是永远，朋友与恋人似过客

彭楚茵形容，在船上工作是加快版的陆地，人、事、物都是在几天或几个月后结束。船上认识的朋友都是抱着“有一天没有第二天”的心情，大家来自世界各地，下船之后就无法再保持联络。

在船上工作难免会感到孤独，下班之后就会聚在员工酒廊聊天，因为船上的设备是按阶级使用，有的设备只有船长或管理人员可以使用，一般船员通常都会聚在员工餐厅或酒廊。

邮轮的工作都是半年合约，约满休息两个月后再续约。由于是驻唱歌手，工作时间只是4个小时，所以一些船员也会对彭楚茵和乐队队员的“时间短，薪金高”待遇有所微言。但她觉得，每份工作都有不为人知的辛苦，不能单看表面下定论。

她不讳言，在船上工作的确可以存钱，省下交通费、伙食费、房租。唯一的花费是船靠岸时，自己上岸去游玩的费用。

“这是在船上工作的福利，所以这些年我去过很多城市。因为驻唱歌手不受限制，船靠岸时可以随意上岸，按时回来开工就可以了。”

她说，邮轮是个充满限制的地方，船员不可以使用公共区域设备，服装穿着不可暴露，喝醉酒不可以让人知道，即使有点醉意了，走路回房时也要走直线，否则被人举报就要马上下船。

“由于限制在一个空间，如果跟同事相处不来或有文化冲突，日子就很难过，有些人上船后患上忧郁症。”

她也提到，因为孤独所以在船上很容易谱出恋曲，但也容易分手，往往恋爱就是“船上的事留在船上”，下船之后就可能再也不见。

更换人生跑道，下船需要勇气

在船上工作的人会有倦怠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下船。但同样的也有的人害怕离开，所以一辈子都在船上工作。

彭楚茵在船上工作6年后，觉得是时候要下船了，2018年约满之后就着陆。她形容这是存了很久的勇气后才做的决定。

她表示，从台湾念完书回国后就在船上工作，不曾在陆地工作过，担心下船之后的就业选择。但看到身边很多一辈子都离不开船的同事，不想步他们的后尘，加上年纪关系，再不转换就更加没有勇气，而且父母也老了，想有更多时间陪伴他们，自己是时候进入人生另一个阶段。

“刚回家的时候还是很浮，不知道要找什么工作，挣扎着要不要再回去。但我告诉自己要坚持，所以先沉淀下来，找自己的兴趣，之后就去学一直都有在练的瑜伽，去印度考了瑜伽老师证书。这期间在家里闲晃了三四年。现在回过头去看当初的决定，觉得脚踏实地是很重要的。”

另一个让她觉得做对决定的原因，就是“着陆”之后接到消息，一位要好的同事在美国感染冠状病毒病去世，客死异乡，所以更加庆幸自己做了下船的决定。

“在船上的日子，学会最多的就是适应这些过客般的节奏。以前或许很多事都会放不下或舍不得，离开之后才明白过去的不是遗忘了，而是渐渐接受它已成为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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