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安详】饮冰/何国忠

梁启超有奇才，虽处颠簸年代，但是趣事不少。王森然在《近代20家评传》写到梁启超时，说了不少故事。一篇经常让研究康有为者所引用的〈康南海传〉，梁启超只花48分钟完成。蒋百里写《欧洲文艺复兴史》，请梁启超作序。他下笔不能自休，遂成数万言， “天下古今，无此序长 ”，最后只能独立成书，名为《清代学术概论》。 梁启超爱打麻将，有一次正值其演讲前，完全不作准备，红中白板发财如故，朋友着急，他说博戏时腹稿已成。梁启超每赌必负，只因不专心，有旁鹜，但是习惯已成：“骨牌足以启予智窦，手一抚之，思潮汨汨来。”梁启超有旺盛的求知欲和学术热情，他连续34小时不睡觉写成《戴东原哲学》，这只是他勤奋工作的一部分收获。

难得内心不受污染

梁启超一生可分4个时期。第一期为戊戌变法失败之前：他追随康有为，讲究通经致用，鼓吹各种改制学说。第二期则为变法失败至辛亥革命成功为止：他介绍西方思想，翻译西方政治法律学说，这是他最有影响力的黄金时期。第三期自辛亥革命至他欧游以前为止：他为纯粹政论家，其中一段时间还当内阁部长。第四期从1920年欧游归后至他去世为止：他致力治史，潜心学术。

梁启超“多变”、“善变”，他本人也不否认如此标签。他横跨晚清、北洋、国民政府，进退于军阀官僚之间。史学家对他的评价正面多于负面，主要原因是其生命联系着改良主义的理念基础，在困顿中寻求新知识，从不退缩。他不讲高入云端的大道理，始终保存忧国忧民的基调。他顺时势，挽狂澜，拼命著述，遗文往事透露实用心态，一有看法，随即发表。在19、20世纪交接时凭一己之力传播西方学说，他经常不顾学说条理本末，不少介绍模糊笼统，有时也出现错误。当发现时，虽能矫正，难免被讥前后矛盾。无限制输入各家学说里头，藏有无可奈何的是非因果。他有诗自嘲说“吾学病爱博，是用浅且芜，尤病在无恒，有获旋失诸，百凡可效我，此二无我如。”

梁启超最难得的是虽然行走于处处陷阱的政治圈子，其心没有受到污染。林志钧在《饮冰室合集》序文说“任公之为人，款挚而坦易，胸中豁然，无所盖覆，与人言，闳豁通彻，感人至深，实其性情使然也。” 类似的话胡适说过，梁潄溟也说过。

梁启超后来将庄子的话改成“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初心是改变不了的，数十年“饮冰”，未能饮凉内心的熊熊烈火。人生观因人而异，才华横溢之人，常因际遇，有者变得势利，欺弱怕强；有者对人性失去信心，不再奋发，得过且过。梁启超的热血没有变味，激情让他笔锋常带感情，他一生凸显求真的重要性。他说“我平生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总是做得津津有味，而且兴会淋漓。什么悲观咧，厌世咧，这种字面，我所用的字典里头可以说完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