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花事/曾真（新山）

回望，去年的3月，我是沮丧又愤怒的。勾勾小指说好的日常邀约和旅行，全都拉倒。街道两旁的风铃木早已赴宴一般如火如荼按时绽放，飘落的雨丝也都轻点了淡淡花香。人，却失了约，只能为保命而自我囚禁，在小小的四壁中看着小小的窗，焦虑地踮起脚尖远望。

在还没宣布行动管制之前，他已向我严肃告诫：别随意外出。我一脸不悦，好没风度地对他大声抗议：“真的不能出门？什么道理？哼，那不干脆拿枪对着我的额头说是戒严或宵禁好了！”他眼神定定地回我：“是，差不多就这样。”

几星期后，果然。不断攀升的染疫数字让街道巷弄坠入死寂，徒留满树热闹，却爆得大家一片惊心。反反复复的疫情一直延续到一年后的今日。病毒不只让人世添了许多心愿未了的亡魂，也断了不少共结连理的初衷，释放出丑陋自私的人性，让不少家庭跌进措手不及的动荡与苦难里。

听见了久违的心跳

在这之前，我经常无法接受他坚持观点时的过度绝对和理智，说得更严重些，受不了他总自以为是与挂在嘴角不小心就被我瞥见的不屑。大约我诉诸的感性与幻想看在他眼里不只不实际，更是意气用事与不明就理。无可否认，他真的太聪颖太有魄力，步伐与眼光总放得够远，很多事情后来的走向譬如这场疫情，都大致证明了他预测的准确性。即便如此，事后他什么也没说，更不会揪着我倔强辩驳的小辫子来奚落，日子就这么暗暗躁动却静静继续着。

我曾经问过：“疫情让生活如此变动，生命如此脆弱，你不焦虑吗？”他苦笑摇头，把手中的烟捻熄，每一口散去的烟雾仿佛都藏匿着复杂的情绪与歉意。是的，他不是不焦虑，只是从来不说出口，尤其对家人。疫情让许多人更珍惜与家人共处的时间，他却花了加倍心力在工作上，以确保基层员工都能挺过去，保住三餐温饱。他也更积极学习理财，把对投资毫无头绪的亲戚和同事一并带着，让大家在灰涩中继续保持希望和动力。人人都必须为自己而活，但他很清楚自己也必须为别人而活。若非心怀所爱，如何做到？挂在他嘴角，那些莫名的弧度，无论上弯下拐，忽然都让我心疼而珍惜起来。

看，3月的风铃木又叮叮当当放出了轻风和小鸟，把草地铺就成一帖彩色的诗，在蓝天里精心布置了春日的好几场野餐会。即使短暂，我仍旧想盛情赴宴，让心自由，飞扬，在每一桩高调的花事里。一直以为他没心思，也没时间陪伴，然而，今年的3月有些不一样。看着街道旁每一棵直立的等待，每一朵紫红纯白的花颜义无反顾静归尘土，我悄悄听见了久违的心跳，听见，有人就站在不远处望着树，一起期待着一簇簇微笑的花孕，与安详的荼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