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蓓琦／从食物记忆回望亲人

这是一本充满温情暖意的散文集。韩良露流畅的文笔，真挚的情感，读起来为之触动。她以食物为主题，纪念亲人带给她的美好与感动，娓娓道来自己从小如何被他们以食物滋养的过程。

韩良露的生命中有两个灶神，一个是父亲，以中式大菜和上海式西餐为主；一个是阿嬷，以台南菜和日式料理为主。两人都爱下厨，也愿意砸大钱买好食材、花时间做精致料理、摆宴席请客，因此韩良露从小就很有口福，也在家族文化熏陶下懂得寻味、评食。有趣的是，这两位大厨的关系不好，总是捍卫各自的食物喜好，也极力以美食讨好夹在中间的韩良露母亲，以致她无法在厨房大显身手不止，还因此爱上吃零食。 “吃零食是不是也是一种反抗行为呢？反抗她潜意识中不能主掌食物的选择。”韩良露这样写母亲。

最令我倾羡不已的，是韩良露童年家里的“舶来品间”。当年她父亲常去海关批洋货，带回一箱箱美国苹果、日本水梨、瑞士巧克力等，还有一堆遥控汽车、火车、飞机等的玩具。这些进口货当年非常昂贵，韩良露却写说：“不管我们怎么拿，舶来品间的东西永远不会缺货，仿佛像一个聚宝盆般。”她甚至还让到家里来玩的同学任吃任玩呢。

《良露家之味》里有两道食物让我印象深刻。首先是面茶，我并不知道这道食物的存在。将炒熟的棕黄色面粉，用水打湿再打匀成面糊，再加上糖粉和芝麻粉，就是面茶。泡面茶需要真功夫，最好是用大茶壶冲滚水，才能透过高水柱的冲力泡出绵密无疙瘩的面茶。韩良露的阿嬷虽然也会弄面茶，祖孙俩却总是拿个瓷碗与塘瓷杯出门找面茶车，为的就是面茶老伯的矫健身手。

另一道食物则是泥鳅钻豆腐。先用蛋浆喂食腹空饥饿的泥鳅，再将它们倒入已放置一大块豆腐及水的锅中，随即猛火烧锅。 “由于豆腐烧得慢，当火烧开了水，遇热逃生的泥鳅便会往较冷的豆腐内钻，但躲不了多久，豆腐也一样变得火热时，泥鳅也就熟透了。”这原是韩良露的管家陶妈妈的乡野食物，却也成了对方命运的隐喻：因爱落魄的千金小姐，正是“像在热锅中的泥鳅，拼命想逃，却逃不了，只有找块冷一点的豆腐钻，但豆腐根本承受不了它的重量，这就是进入热锅中的泥鳅的命运。”

整本书虽谈及很多让人垂涎三尺的食物，但亲情才是最深刻的部分。尤其是韩良露描述如何以食物反哺年老父亲，更让我深思不已。我想起从小父母都会确保我衣食无忧，更常购买各种食物满足我的口腹之欲，甚至到现在也依旧如此。我却在当母亲后，都将心思放在买好吃的、弄好吃的食物给孩子，反倒忽略日渐年老的父母。另外无关食物，韩良露提起她在父亲离世后才赫然发现自己不曾拍摄他的声影，只留下一张张不会说话的照片，因此觉得非常懊悔。我看后猛然一惊，想到自己的手机里有一堆孩子的影片，却始终记不起是否曾经拍摄过父母的生活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