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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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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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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发布: 9:00am 12/03/2021

梁放/那一年的霍乱

作者: 梁放

若不是一场冠狀病毒病,砂拉越有许多小镇都不为人所知。自诩走遍砂拉越大小市镇,但最近疫情突地暴发成为红区的Beluru,我竟然前未有所闻,也因而想起时至今日仍然默默无闻的Ban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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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甫踏出吉隆坡工艺大学校门,就给安排在成邦江水利灌溉局分局当助理工程师,经常出差Banting。虽然仅有一排4间华裔经营的杂货店,该地当年收购土产的生意,万般红火,后来因为坐落在Batang Seterap中段,河口是龙牙,河尾是板督,Banting位置尴尬,给发展蓝图撂下了。龙牙路通成邦江。板督也让婆罗洲高速公路岔开衔接,往返古晋最方便,再不需乘着货船,经Banting经龙牙,又上货卸货的,嘟嘟嘟地总得耗上两天时间。每每在婆罗洲高速公路上、途经跨越Klauh河的桥时,桥下的水,流向Batang Seterap,流向Banting,沿途灌溉多少肥田,哺育多少居民与生灵。有谁还记得,四十多年前的那个大旱季,共饮用这条河水的伊班同胞,曾饱受霍乱之灾?

Banting叫我怀念不已的是一座山,山上一片平原,让人一路经浓密的森林攀爬抵达时眼前一亮,感觉天地辽阔,胸怀舒畅。平原中间是一个远在白色拉惹时代、把基督教传入的欧洲传教士所开凿的池塘,紫色的睡莲花期不歇,塘里也依旧养着许多鱼。水的一边是一所寄宿小学,另一边是座小小巧巧、玩具屋般的基督教堂,结构与风格犹似阿尔卑斯山腰间所见,在这居高可以远眺的地方,当年跋涉前来的第一个传教士,远离家园,在办学传教之余,不知如何消解或遥寄乡愁?兀自灵修、过着极简清贫、孤独却不寂寞生活的他,据悉还在该处终老、长眠。教堂里的十字架下总共也只有几个座位,从屋瓦到里边的长凳还全是以盐木建造,不见一根铁钉。它经年累月在原地伫立了百多年。平原上除了教员们的菜园,就是一些花木。有株从不修剪任其生长的九重葛,附在一棵原生态榴梿树耸入云霄,终年琥珀覆盖,从远处就可以看到她的鲜艳,俨如无休无止在燃烧着的火把。靠河的这一边,平原上俯首可以看到终年流着茶晶色水的Klauh河从Batang Seterap岔开,蜿蜒地似伸延到天际。一边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的长屋群,若不是炊烟时而升起与顺风远远递来的鸡啼狗吠,还不让人确定它们是否存在。其余的就是一望无边无际的处女林,每到傍晚至清晨,气温骤降,云雾弥漫。水利灌溉局提供留宿的屋子,就在这座山脚下,傍水靠山,推窗即可看到山壁上各类不知名植物,白色的野兰花绽放时,闲悠悠地悬挂在只有抬头才能够观赏的地方,径自在风静时吐露芬馨。有一脉细柔山水,必经屋边流过再注入河里。

除了Banting山顶上的平原,我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绕过那座山、林荫小道尽头的那一组伊班长屋群。各长屋的长度不一,一开始或许只是短短的那么三几户,后来者或哪个家庭开枝散叶后要自立门户的都让在两端之一搭建出去。长屋与长屋之间无不保留着舒适的距离,但绝对可以相互照应。鸟瞰长屋群,若不是长短各异,其平面图该像无意间撒落草地上的一把筷子。白天各自耕耘与狩猎,日落后回来,几百户人家聚居一起,日常永远那么生气盎然、热闹。多名同事就散居在长屋群里,遇上什么庆典或节日,我还曾在他们家里过夜。当日薪员工阿尚嫁女时,除了自家那排长屋里的居民,其他的能走动的都会前来参与其盛,随性吃喝、唱歌、跳舞,闹了一天一夜。持着酒瓶与一个杯的,满屋子走动,喧闹地相互交叉敬酒。也见围成一圈圈的,同一杯酒,大家传递着喝,干了再酙满再挨次再喝。下酒少不了的是柴火烤熟的野猪肉,都砍成粗件,任由人手撕吃个够。都说甜甜的自酿米酒不醉人,但事后因喝个尽兴、东倒西歪再找不到方向回家的人们索性在公用起坐间四脚朝天仰躺着,等着神志自然归窍。婚礼如此,丧礼铺张的程度也不遑多让。还有每一次集体为先人超度祭鬼日(Gawai Antu),从择定日子到全面落实,可以让居民们倾其所有。没有欢乐歌舞场面,但肃穆地尽能事安抚众祖先亡灵之余,也慷慨招呼远道而来哀悼的友好们。

那一次我们来了,因为傍着Klauh河的灌溉系统失灵,我与一名马来机械师、长舟舵手阿登前往勘察。那是个资讯落后的年代,该地没有电话,事先无从联络。刚在店屋前的码头上岸,我们就给唯一留着驻守所有店屋的阿Nga劝住。

未几,一艘医务局的长舟,严重超载地,正缓缓地往下游的龙牙开去。

我们刚决定直接到泵屋去,办完事就离开时,就见好多位伊班男女已经从岸上冲下来,争先恐后地上了我们的长舟。他们几乎每个都各抱着的小孩,不是哭闹着,就是奄奄一息。我见状,本能地往后退,阿登腾出他储放修复摩哆的家私与零件木箱面,让我坐下,高出其他人半个身子,双膝碰着坐在前面那位男子的背部。机械师因需帮忙导航,闪避飘浮在河面的木筒或其他障碍,是最后一个上长舟的,绷着脸在长舟翘起的最前端盘腿坐着。他与阿登一开始就赶不赶人走一事激烈争执,一对非你死我活的斗鸡似的,快拍子的伊班话让我无法置喙,但长舟一离开那座小码头,眼看岸上闻风而至的更多人再也够不着时,他把双手张开,呈飞翔状竖起拇指,大有如释重负,但更似眼不见为净似的,头也不回过来!

阿登小心翼翼地向前行驶,一再避开来往船只所掀起的波浪。再不特别谨慎,河水一灌进来,我们连个可以把水舀泼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中途,不知哪一位开始呕吐,一阵恶臭扬开,接着更有人回应般,又吐又泻,症状如此突发,直叫人心慌。阿登用毛巾捂住脸,只露出眼睛,我即把双脚抽起,身一转,朝后坐着,呕吐的声音仍然清晰可闻,但减轻了嗅觉上的难受。七月天的艳阳在粼粼河面投下闪闪金光,河面上空,湛蓝湛蓝的,仅见鸟类自由回旋翱翔,不见一朵云。此地此境如此祥和宁静,怎的偏偏同时出现这种极恐怖的瘟疫!?

长舟到了龙牙,诊疗所的三几个人员也到了现场,二话不说地先给在场的不速之客药丸服下或注射,就在这时,大家才发现有两个小孩已经在途中因严重脱水而气绝身亡!

龙牙Lingga镇面向鲁巴河,是该区域商业要镇,也是政府行政中心。这里各行各业几乎皆备;五金、裁缝、美容理发、饮食、杂货、洋货等等,还有一家土牙医!几十间木板高脚店屋连成伊班长屋般,店前共用的骑楼方便顾客货比三家,也方便商家们互串门子。龙牙是阿登的家乡,父辈在这里经营的咖啡店,是我们每办完正事路过有意偷闲的地方,喝茶吃碳烤面包与奶油蛋糕,再与当地人东拉西扯个够后再离去。

我点了咖啡,但店里已没有热饮供应。原来那一带也好几个月没下场像样的雨。阿登还指了指天井靠着两边墙几十个细口陶瓮,说留着自己食用都怕不够啦!天井里其他大小不一的水桶都已经空着,屋底水里砖块砌成的蓄水槽也见底。这场景,生长在还没有自来水供应前的砂拉卓,我应该熟悉不过,但那一时间,怎还想找个地方洗澡,洗掉恐怕已粘上身的病菌,洗掉晦气!好心的阿登奶奶给我冲了杯热腾腾、酽酽的锡兰茶,还打趣说万一给感染了泻肚子可以止泻。阿登的长舟因必要清洗、消毒给搁着,我正愁着如何离开龙牙之际,刚好碰上附近板厂的经理出差,让我上了他的捷艇,把我送回上游的成邦江。

冠病疫情在去年圣诞节前刚刚有所缓和,砂拉越也在多日零确诊之后,一名伊班女子从柔佛回诗巫近郊的长屋奔丧,居家隔离期间,开年5天已把病毒迅速散播。长屋群的居民因就业两地往返,首先遭殃的是诗巫,继而是砂拉越好几个偏远的小镇也因这一感染链而沦陷。疫情为何会在短短半个月内爆发开来,导致几十间遍布砂拉越各地的长屋也因而被封锁?严峻的情况与去年3月行管令实施之初、各长屋居民设路障、谢绝外人到访、违规者罚款两千云云的积极防护措施形成极度反差,发人深省。

因为交通不便与资讯闭塞,当年Banting的瘟疫甚至不见报。今日Banting是不是最终可以避开这一次冠病病毒入侵?婆罗洲高速路上的那座桥,桥下单向外流的河水,在那回灾难平息后再出差该地时,有个送瘟神保平安的批灵Miling在进行,盛着烟草槟榔糯米饭爆米花鸡蛋等等祭品的小小独木舟,在祭师的咒语声中给安放在其上,让它随波漂去。它必经龙牙,再汇入鲁巴河,最终漂入大海,也连带着要把附在沿途的所有邪灵都一一给远远送走。

砂拉越境内还剩多少净土未被冠状病毒入侵?

祈愿我们永远能守护住!

除了Banting,还有更多在深山野岭里、河流上上游白云生处、各内陆少数民族聚居的小小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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