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衍豪／豈止一頓飯

幾年前開始，只要帶外國朋友遊檳城，必定會帶到駱先生開設的私房菜館去見證一個隱藏版的馬來西亞驕傲；儘管已多次造訪，每一次現場感受駱老闆推廣娘惹飲食文化的方式，都讓我佩服不已。

猶記得第一次誤打誤撞來到餐廳時，身著家居服的駱老闆遞來菜單後劈頭問我和太太：“先聲明：我們的菜分量很小、出菜速度很慢、價錢很貴，你們ok嗎？”完全不像開門做生意的口吻，但我生性好奇，加上“尋寶雷達”特別敏銳，總覺這裡頭一定有戲，鐵了心非吃不可！翻閱菜單時，駱老闆轉身跟鄰桌用餐完畢的客人聊天，其中一位金髮碧眼的中年婦人說道：“我用了很長的時間在亞洲遊歷，正在籌備寫一本亞洲飲食文化的書，我從亞洲北部的俄羅斯、韓國等一路來到檳城，你們這裡是我目前為止心目中第一名的餐館。”私房菜館裡只擺了3張桌子，我在鄰桌聽在耳裡的當下只覺“這麼drama！”

送走名廚作家一眾客人之後，駱老闆趨前來點餐，仔細詢問我們的口味偏好再推薦，點餐完畢不忘提醒：“上菜速度很慢噢！”幾分鐘後，他推著送餐車出現在眼前，餐車上擺了各種香草植栽以及料理用的廚具，顯然並非我們點的食物，他隨即解開謎團，“這道菜我們只送不賣，但有個條件——必須跟我一起做菜。”果然是驚喜由天而降，我們當然全力配合！

“香草飯（Nasi Ulam）是娘惹菜的靈魂，我們家用13種自家種的香草和蝦米等來製作；第一種是帝皇烏蘭（Ulam Raja），我們要用刀把它切碎，至少要切100刀，香氣才會出來；第二樣是……也要切100刀……”做菜的過程中，駱老闆開始訴說他家族的歷史和峇峇孃惹文化，“娘惹菜系之所以能走出國際，是因為源頭就是一場場永無止境的原配和小妾們之間為了爭寵而展開的廚藝馬拉松。峇峇都是語言天才，很會做生意，在英殖民時代為了跟英國人、華人、馬來人和泰國人做生意，都會在家中宴客；太太們為迎合不同客人之間的口味喜好，必須在飯、湯、咖哩、魚、雞等8大類別中，至少個別學會5種菜式才能掌廚……”香草飯做完，他再領我們走到五腳基去觀察左右鄰居的峇峇們如何透過建築外觀的設計細節而拉開的炫富大賽，隨後又引導我們走進副廳去看祖先用過的“鴉片床”、“繡珠鞋”等，透過這些生活物件來講訴他們家的故事。

故事講完，先前點的菜剛好上桌，用餐時駱老闆還會視情況串場“說菜”，一頓飯下來，口腹、心靈和腦袋被都填滿，食客用餐像是為朋友接風一樣的禮遇。這是一頓飯，也是一次畢生難忘的體驗、一場精彩絕倫的表演、一堂收穫滿滿的飲食文化課、一段永恆的回憶。

地方的DNA、家族的故事、生活的點滴，都是入菜的素材、體驗的設計、口碑的傳唱；唯有由看見自身的精彩開始，就有可能創造出一次美好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