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智鴻.白話文不是孤兒


此心古今賡續,綿延一貫,生命正在此處見精神。除非不屑於傳承中華文化,不然,從來不存在不通古文,而可以真傳承中華文化者,這是不待贅言而心知肚明的。
大地回春,一元復始!今歲撰一春聯,頌曰:龍游滄海開氣象,鶴舞高山定乾坤。人們至今拜年,恭賀新禧,口頭亦不離文言成語,比如:心想事成,福星高照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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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乎珍重古文與維護文言文之傳習,古來早有運動,不待今世才有爭議與論衡,比如唐代韓柳、宋代歐蘇等一代大家的努力與光大。
1987年,93歲的錢公賓四先生在臺北外雙溪素書樓留下了一段採訪錄影,怹依然篤定地說:“我主張啊,孩子應該讀讀中國書,比如說中國的四書——《論語》、《孟子》、《大學》、《中庸》。八百年來讀了,以後還應該要讀…”。記者旁白道:“錢大師認為,讀古書應該從小開始,他認為現在的小學教材應該加入古文的教學。”
若有人說古文可廢,文言當棄,則如同說十月懷胎,子生則母可殺,或子長斷奶而母當絕,天下有此情理乎?祠堂裡“慎終追遠”一匾,難不成要改以一串白話來消費“時代感”才炫酷嗎?
文言文當然可以用白話文來翻譯,但再好的白話文始終統攝不了文言文的情韻與精義,更休說取代了。想來,源必開流,流不能代源,蓋“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非驢非馬,即學不像他人,又喪失了自己”(錢賓四先生)。
其實,今人的許多好文章,又哪裡真的一句古文成語都不用了?惟“審時度勢”,而不“數典忘祖”;“因勢利導”,而能“沿波討源”。好文章,又怎麼可能只有空間感,而無時間觀呢?畢竟追逐潮流,只是空間上的短暫流量,而傳承道統,才是時間上的長遠真章。
子曰:“言之無文,行之不遠”;孟軻氏雲“聖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人物情志與經典氣韻,歷久彌新,朱子詩所謂:“為有源頭活水來”。又中國史上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裡的一句話,這句三千年前古人的一番表達,今世稍諳中文者,乃可輕鬆讀懂而有感於心:“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又同是《詩經》裡的八個字:“我思古人,實獲我心”,意思何其深長。乃知“文果載心,餘心有寄”,劉勰《文心雕龍》一言良有以也。
想文章又豈可限死於區區時效圈裡,而隨人俯仰作蝸角鬥爭哉?夫“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有時“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有時“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而東坡乃勸後生:“舊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深思子自知”。
欲傳承文化,自有必讀之書,諸如:《論語》、《孟子》、《莊子》、《老子》、《近思錄》、《傳習錄》、《壇經》(錢賓四先生目此為“現代七經”)等。要之,文章之可貴,還在一顆文心。此心古今賡續,綿延一貫,生命正在此處見精神。除非不屑於傳承中華文化,不然,從來不存在不通古文,而可以真傳承中華文化者,這是不待贅言而心知肚明的。
想學府又豈可力求大眾化,而精神萎靡;卻不知化大眾,而意志向上。且再來尋思,這個時代的教育問題究竟有多少?哪些是刻不容緩的?又有哪些是迫在眉睫的?而哪些只是無足輕重,不須糾纏攪擾,更不值得內耗的?面對問題,該如何來提綱挈領,而拔本塞源?對著一團亂麻,是該當機立斷好;還是盤根錯節,從長計議好?
苟大刀闊斧,又恐進銳退速,畢竟急風驟雨,速成速敗,無以為繼,不幸而東倒西歪,或螳臂擋車,飛蛾撲火,終非明智之舉;然小鮮慢火,卻怕守株待兔,不久意興闌珊,自生自滅,不切實際,難免乎南轅北轍,或鴕首埋土,痴人說夢,已然可悲之極。
至於政客消費課題的無聊言行,就沒必要浪費篇幅複述一一了。本文唯願有助反思中文之教學,亦至少我們做教師的自己先不倒下,畢竟孔子是“學不厭”,然後才能“教不倦”的,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
細想來,還是莫把眼光困在一時一地的小市場裡嚷嚷,該多少能領略歷史這個“大實情”裡屹立不倒的一個個“大行家”的“手眼身法步”才好。這一切自離不開中文的根脈——古文之傳習。無何,唯過年團圓不忘祭祖,正是:“祖德流芳思木本,宗功浩大想水源”。白話文不是孤兒,她有家可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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