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 11:40am 21/04/2024

坐看云起 | 欧洲的战争躁动

什洛莫·本-阿米(Shlomo Ben-Ami)

坐看云起)欧洲的战争躁动

人们经常引用马克·吐温的一句话：“历史或许不会重演，但它常常是押韵的。”而他或许还会补充说当历史真的押韵时，结果往往是灾难性的。

正如轴心国——德国、意大利和日本——的领土野心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埋下伏笔一样，当前由中国、俄罗斯、伊朗和朝鲜组成的专制集团也在试图瓦解自由国际秩序。而现在也和当年一样，如果各个军事联盟自动启动以回应对手的敌对行为，那么世界各地的各种冲突都可能演变成一场世界大战。

举例来说，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很有可能在2025年重返白宫。鉴于他对欧洲安全的漠视，自二战结束以来一直依赖美国安全保障的欧洲国家显然应该感到担忧。

但这不仅仅是特朗普的问题。鉴于中国与日俱增的影响力以及美国战略重点的随之调整，即使拜登再次连任也可能导致美国减少对北约的承诺，转而支持其与澳大利亚和英国为应对中国在印度洋-太平洋地区的威胁而建立的AUKUS军事同盟。美国对乌克兰兴趣的减弱凸显了这一转变，只留下欧洲去填补由此产生的安全真空。

因此欧洲各国首都开始担心战争一触即发。波兰总理图斯克最近表示欧洲已进入“战前时期”，而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则警告说欧洲大陆的陆地战争“或许不是迫在眉睫，但也并非不可能”。与此同时法国总统马克龙并未排除向乌克兰派兵的可能性，英国总参谋长帕特里克·桑德斯将军则呼吁要“全国动员”并表示英国公民必须做好抗击俄罗斯的准备。

虽然俄罗斯对西班牙和意大利等国的威胁还很遥远，但大多数欧盟成员国都担心该国总统普汀会来到自己家门口，也凸显了欧洲战略自主权的缺失。麦肯锡公司估计与1960-1992年间的年均国防开支相比欧洲国家在过去几十年中通过缩减军队规模节省了8.6万亿美元。欧洲军事力量主要部署在人道主义和维和任务中，也因此被形容为“盆景军队”——作战经验有限的微缩版真实军队。

此外，鉴于欧洲的国防工业远远落后于俄罗斯（更不用说美国），欧洲的军事能力建设可能需要耗费数年时间。在这方面颇能说明问题的是德国联邦国防军的全部弹药储备仅够与俄罗斯这样的对手作战两天。

虽然俄罗斯已不复当年之勇，但欧洲有充分的理由感到担忧。普汀想要扭转冷战结果的决心已经上升为一种近乎宗教式的、重树俄罗斯帝国权力的痴迷。他2008年在格鲁吉亚发动的侵略战争、2014年吞并克里米亚的行径以及2022年对乌克兰的大规模入侵都展现了这种无休止的野心。在普京治下俄罗斯舰艇和侦察机定期会沿瑞典、芬兰、波罗的海国家甚至英国等国的边境进行侦察。

普汀的侵略行为已经迫使欧洲放弃后历史（post-historical）思维并开始认真重整军备。2022年欧盟成员国的军费开支达到了创纪录的2400亿欧元（约合2600亿美元），比上一年增长了6%，据麦肯锡公司预测，到2028 年欧洲的年度国防开支可能会上升至5000亿欧元。

在与乌克兰的两年激战中俄罗斯军队在组织和物资上都遭到了削弱，再加上全面动员与北约开战可能会存在导致政权不稳的风险，这很可能会阻止普京在可预见的未来发动更多的军事行动。如果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果仅限于目前的防线且无法取得一场决定性胜利（这取决于西方对乌克兰的支持），那么普汀在波罗的海地区进一步冒险的欲望将大打折扣。然而这并不妨碍他试图破坏摩尔多瓦、格鲁吉亚、南高加索、西巴尔干甚至法国和英国的稳定，也不会限制他的私人军队在非洲的行动。

但普汀的核威胁反映出俄罗斯无力在常规军备竞赛中与北约抗衡——在这方面后者曾于1980年代重创苏联。尽管欧洲国家的国防开支仍低于北约相当于GDP总额2%的目标，但即使不把美国计算在内，俄罗斯也无法与北约成员国的国防预算总和相提并论。

但虽然增加军费开支可以防止俄罗斯攻击欧洲国家，仅靠增加国防预算并不能解决欧洲大陆的各类战略问题。欧洲还必须提高各种军事文化和武器系统的一体化和互操作性来保卫自己。鉴于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冯德莱恩关于设立欧盟防务专员的提议将是朝着正确方向迈出的一步。

欧洲还需要减少对美国核保护伞的依赖。建立独立的欧洲核威慑力量是反击普京侵略的关键，而这只有法国和英国才能做到。正如《经济学人》杂志最近指出的那样，如果没有这么一种威慑性力量，那么法国发展自身“Force de Frappe”（军事和核打击力量）的理由——美国不会为了巴黎而牺牲纽约——现在可能会延伸到欧洲其他国家：法国愿意为了塔林而牺牲图卢兹吗？

尽管如此，即使欧洲提高了威慑能力，那也不能假定领导人就一定会做出理性决策。历史学家芭芭拉·图赫曼（Barbara Tuchman）在1984年出版的《愚政进行曲：从木马屠城到越南战争》一书中指出，政治领导人的行为往往会违背自身利益。美国在中东的灾难性战争、苏联最终失败的阿富汗作战，以及当前加沙地区（有可能升级为更大规模地区冲突的）以色列和哈马斯的盲目仇恨战争都是此类错误行为的典型例子。正如图赫曼指出的那样，愚政的进行曲永远不会停止演奏。正因如此，欧洲必须做好准备去迎接一个高度警戒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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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洛莫·本-阿米，曾任以色列外交部长，现为托雷多国际和平研究中心副主任，著有《不受尊敬的先知：2000年戴维营峰会和巴以两国方案的终结》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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